江哲信回头看着江华,眼里全是担忧。
江华轻轻的开口:“你妈妈累坏了,让她睡会儿吧。她一直都强自撑着,许先生一走,她立刻就倒下了。我已经通知医生了。”
我们全都忧心忡忡的守着江夫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医生很快赶到,带着护士给江夫人做检查。
江哲信拉我着退出房间,温声问我:“累不累?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和爸爸留在这里。”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么至少去换件衣服吧。”他又说。
我这才点点头。
换下紧身礼服,松下发髻,重新梳成利落的马尾辫,我又好好洗了把脸,让自己清爽一些。
医生已经给江夫人重新打上点滴。江家父子的脸色都是凝重的。我听到江华对医生说:“就按照你说的做吧,我只希望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看到我走进来,江华又对江哲信说:“无论如何,你妈妈可以放心了。看到你们结婚,她很高兴。”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眼泪缓缓掉下来。
就像江华说的,看到我们的婚礼,江夫人似乎再也没有了牵挂,随后的几日始终昏迷着,终日靠着点滴维持生命,就是不肯醒过来。
医生说,她属于典型的急性白血病,发病速度很快,后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华无时不刻的陪着她,短短三天,就苍老憔悴了很多。我们反复劝慰无效,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他也病倒了。医生做了检查,只是伤心过度,心力交瘁,但是提醒我们,他的心脏不太好,以后要避免劳累。
江哲信再也不肯听之任之,只许江华白天守着江夫人,晚上则强制他去休息,为此,父子几乎反目。
从那天起,我就夜夜陪护在江夫人身边。江华说,江夫人一生爱干净。现在天气热,我就一天给她擦两遍身子,上午擦一遍,午夜时再擦一遍,总让她干干爽爽的。
江夫人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消瘦着,似乎每次擦身,都能够感受的到她的生命力又比前一天益发的流逝。
我轻轻给她盖好被单,将毛巾最后在水盆里投洗干净。水珠点滴落入盆中,再抬头,江哲信无声的站在我面前。他也明显清瘦了许多,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眶下深深的黑眼圈昭示着他也很久没有睡过足觉了。
他注视我,眼睛里充满感情,“凌汐,辛苦你了。就让周嫂来陪夜吧。”他不知第几次这么说了。
我摇摇头,我只想在江夫人最后的日子里多陪陪她,多尽一份心。这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注定我将来会辜负她的信任与重托,我只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回报她。
“我也很想陪妈妈,陪你……,可是,最近实在太忙了。”他的眉头拧成一片,低声解释着,“公司的新项目出现了问题,江氏的股票这几天狂泻了几十个百分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爸爸的身体也不好,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让他着急,更不能让公司垮掉。”
我的心一紧,程波文开始动作了吗?我扭头看着床上安详的江夫人,心情纷乱矛盾不已,我要现在把资金的事情告诉他吗?江夫人,你快点醒过来吧,求求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凌汐?”他唤回我,为我擦眼泪,“怎么哭了?别担心,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我都会解决的。只是,让你受累了。”
我轻轻摇头,避开他的手,“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这里有我呢。”我淡淡的说。
他托起我的下巴,看进我的眼里,“凌汐,我想了很久了,我……郑重为我以前对你的伤害道歉。”他费力的说,“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我看着他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再想过去的事情,你也不用多想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第 72 章
夜色益见深沉,寂静的令人心慌。江夫人依然毫无生气的沉睡着。我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她已经瘦骨嶙峋、冰凉、不复温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的说。我想,她如果看到我刚才拒绝了江哲信的恳求,看到江哲信黯然失望的离开,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妈妈,请原谅我不能信守对您的承诺,我不能帮你照看江哲信一辈子,我有我的苦衷。请您快醒过来吧,求求您,快醒过来吧。我帮不了他们,这个家离不开您。
(bsp;我一遍遍的呼唤江夫人,恳求她,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处,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依然沉睡着,那么安详,没有反应。
我太累了,竟然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凌汐……”微弱的叫声,让迷迷糊糊的我猛然惊醒,然后就是头晕目眩。
不是错觉,仍然留在我掌间的江夫人的手,轻微的在动。
我抬头,江夫人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有着不正常的微红。
“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的又看了一遍,才惊然跑出房间在走廊大喊:“爸爸!爸爸!妈妈醒了!妈妈醒了!”
我的话音刚落,江华就从旁边的房间里冲出来,一把推开我,跑进房间去。
我靠在墙上,揉了一下发痛的肩膀,飞快的跑下楼,去通知江哲信。
天色已经发白,不知名的鸟儿在树头鸣叫,预示着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我暗自祈祷,是不是有转机了呢?
江哲信也是同样的反应,几乎直接从二楼蹦到了一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我眼前消失了踪影。
我快步往回走,在江夫人的卧室门口停住了脚步,就让他们一家人多呆一些时间吧。
“佩芬,你放心,你的意愿,我们都会达成。……”
“妈妈,我会记住您的话的,我会好好待凌汐,照顾她一生。……”
他们的话语隐隐约约的传出来,然后就听江哲信大声叫我的名字:“凌汐!凌汐!”
随着话音,他跑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快进去!妈妈在找你。”
江夫人的声音很低很虚弱,我弯身凑到她的嘴边,才听的清楚,“凌汐……妈妈谢谢你,还有……就是……你自己一定要……幸福,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江家无法……再保护你的时候,你有权利……离开。妈妈以前的托付……是迫不得已,但是……妈妈更希望你……平安……幸福。你不要……为了我……牺牲自己……”
“妈妈……”我哽住,无限的悲伤再也无法抑止,眼泪狂涌而出。
江夫人开始深深的喘息,眼睛转向江华,满是不舍,却是再无法说一个字。只是几秒钟,就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渗进雪白的枕头。
江华死死拉住江夫人的手,早已经是老泪纵横。
几个小时后,江夫人离开了我们。医生撤走了所有监护设备,不断劝慰我们节哀顺变。
江华执意自己亲手给江夫人擦身换衣服,只让我们等在客厅里。
我们整整等了五个钟头。中间,江哲信几次不放心上楼探看,却每每都是红着眼睛很快就走回来。他说,爸爸在和妈妈聊天。
他把痛哭的我搂进怀里,他自己也是泪流满面,沉声低语:“爸妈几十年的夫妻,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就让爸最后再说个够吧。”
江夫人的祭奠和葬礼,并不亚于我们婚礼的规模和气派。大红的喜字还未褪色,就纷纷被撕下换成了黑纱和白绸。
过程繁杂和琐碎,却井井有条。我和江哲信一起答谢前来的客人,一起守夜。没有更多的交流,只是无声的相互抚慰。我没有在这个时候再计恨过去的恩怨,我总有种感觉,江夫人并没有离开,还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江夫人入土为安,几乎全城的显贵都来参与告别,许宝山也出现在其中,只是,他被身边的两个保镖阻拦未能上前,只远远站在人群后面关注我,用目光安慰鼓励我。
我已经很知足了。江哲信没有送走他,对我以后要做的事很有帮助。
送走了江夫人,众人对于江氏的关注度并未降低,原因无他,江夫人作为江氏企业第二大控股股东,她离世后股权的何去何从,以及由此对于江氏今后发展的影响,又成为众人揣测、议论的话题。
江夫人下葬的第二天,江夫人生前的私人律师携带全套法律文件来到江宅。在江华的书房里,这个岁数看上去与江华差不多,远可以称为我的长辈的老人,异常沉稳的宣读了江夫人生前签下的遗嘱文件。她所持有的所有江氏股份全数由我继承,有条件的转入我的名下。
在坐的江氏父子沉默不语,都没有提出异议。
(bsp;老人家将文件一字摊开在我的面前,慈蔼的递给我一支签字笔,“孩子,你只要在这里签字文件即刻生效。”
这一刻,我的心情无以言表,五味乏沉,曾经这是我极尽全力渴望达成的目标,可是现在,我犹豫了。
“孩子,只要签字,你就是江氏第二大股东。”老人家催促我。
我抬头看向江华和江哲信,前者面色有些阴沉,似乎满含疑虑;后者面沉如水,对上我的眼神时却有种决绝的神色。
我心意已定,垂下眼帘,放下笔:“我不想接受这些股份。”
老人家大吃一惊,清晰的说:“孩子,这份文件事关重大,开不得玩笑。在条件完全符合的情况下,你是唯一也是必须的接收方,如果你不接受,这些股权将如何处置呢?”
“这些股份本来就属于江氏,也许由江哲信继承更合适。”我看向老人家,“我愿意放弃它们,你可以将它们转入江哲信的名下。”
我在余光中看到江华的振奋,和江哲信的愕然。
老人家马上摇头,断然否决:“不可以。约束条件上说的很清楚,其中一条就是,持有此股权的人需对江氏今后的投资及相关策略行使知情权和监督权。当初江老爷子制定这些条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不想让嫡系继承人独揽股权。”
我只有最后一个理由了,虽然我本意不想在这个时候当着江华和外人的面提出来,可是目前看,不得不说了:“我还是不能继承这些股权,因为我也很快就不符合条件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和江哲信对视,平静的说:“我即将和江哲信离婚。而继承条件之就是:如果离婚,则股权改由江家嫡系继承人继承,那么就只有江哲信了。”
“不可能!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江哲信几乎要跳起来,大声说道。
江华则先是惊愕,然后有些不以为然的看向江哲信,似乎不满意他这么激动。
老人家同样的惊诧万分,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我片刻才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你会和江哲信离婚?”
“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绝对不可能!”江哲信抢先开口,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话却是对老人家说的,“宁老,你不要听她乱说。我们不会离婚!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冷冷的说:“江哲信,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你想食言?”
江哲信显然不曾忘记,他的脸色变了一变,继而却厚颜无耻的说:“凌汐,我不会离婚的!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我愤恨的看着他,江夫人不在了,他竟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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