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觉得好像哪儿都摔坏了。”
曹丹急得真哭了起来:“我只不过说句气话开个玩笑罢了,而你……”“老婆。在你面前,我从不开玩笑。”裘振东边说边伸手把曹丹搂抱入怀,亲了亲她因流泪而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脸,一笑:“其实,你才傻呢。瞧这草地比1o床毛毯还柔软。我能摔坏吗?”
曹丹破涕为笑,娇嗔地,挥舞小拳头击打丈夫。两人就地撒野一刻钟。
这一刻钟的幸福长于一年。
想想曹丹也真可怜。跟裘振东结婚之后,摇身一变为养尊处优的贵妇,越来越间接地跟生活打交道,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起来,只好自己跟自己演绎着各种缠绵、暧昧的故事,充满浓厚的自恋情结。
甚至,连孤独也变了味。每当她长时间坐在花园里,凝视某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比如说一把园丁定时到这儿来使用的小铲,她就会觉得不仅是思想,而且是孤独也离她远去了。
如果说既与别人又与自己有关的孤独是真孤独,那么,既不与别人也不与自己有关的孤独,就完全是心灵的空虚了。
曹丹想找点事做,想重回夜总会唱歌,尽管在那类场合献艺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至少能丢掉一点自己的优越感,找回一点表现自我的空间。
裘振东摇摇头:“亏你想得出要到歌厅去凑热闹。别的不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裘大老板快要破产了,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
曹丹一再坚持。
裘振东多少理解曹丹的苦闷,也不好太违拗她:“你想唱歌。我给你整一张碟吧。以前你还跟我念叨过这事儿。”
出一张vcd个人专辑,一直是曹丹的愿望。然而,婚姻怠倦,红尘蒙灰,她最初的梦想也依稀模糊了。尤其在丈夫有了吕小莹之后,他常常夜不归宿,以至曹丹每每疑惑究竟是她吕小莹成了“二奶”,还是自己成了“二奶”,整日里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如今,裘振东要为她圆梦,曹丹说不上特别高兴,但心底仍然感到舒畅。
就去物色音乐人搞策划。
有钱什么都好办。“梦幻工厂”的生产线随时可以制造明星。
当雄心勃勃的“梦幻计划”摆到裘振东面前,后者仔细审阅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如果按计划去做的话,恐怕会把曹丹捧成一名红歌星。
裘振东不干了。
他不是不愿花大钱,而是不愿曹丹出名!
有名的男人可以做好丈夫,有名的女人却做不了好妻子。
无数事实已证明了这个真理。你千万别跟真理过不去。
在裘振东的总裁室,曹丹跟他大吵一场。
接着提出离婚。
裘振东不以为意,指指窗户:“你这不是明摆着逼我从这里跳下去吗?要知道,这可是25楼呐,而且下面没有草地。”
“咱们到底是谁逼谁?”曹丹不理会他的幽默,扔下这个问题,相当严肃地走了。
这一走竟失了踪。
裘振东慌了神,调动各种关系各路人马,满世界去寻找,自然是大海捞针。
半个月后,曹丹打来一个电话:“振东,你大概很恼火我吧?我回到了北京,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她曾是个留守女士,丈夫远在加拿大多伦多,感情没有寄托,离了婚,没想到离婚后感情更没寄托。她听我谈了咱俩的事后,把我骂了一顿,劝我赶紧回到你身边……离开深圳这段日子,我还是蛮想你的。请原谅我的任性好吗?……”裘振东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心想:女人确实不可思议。她可以大义凛然地离开你,又能莫名其妙地向你道歉。她完全生活在瞬时的痛苦和欢乐、怨恨和宽容中,所以她是最完美的美学家。男人之所以需要这样一个“美学家”,是因为他已被报告、数据和机器弄得一片灰暗。人们总认为女性是一个悲剧的性别,其实男人更可悲。
裘振东很给曹丹面子,大肆张扬地带了一群人和满抱的鲜花到机场去迎接她,好像她从首都捧了个音乐大奖回来。
吕小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裘振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曹丹吻了又吻,她恨不得往他们的屁股端一脚。
女人很容易吃醋。按说“二奶”吃正牌夫人的醋,名不正,言不顺,令人匪夷所思,而事实上,恰恰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使她们只能以嫉妒来维护其心理不至过于倾斜,而且,她们的嫉妒越深,越不会用语言表达出来,显露出来的东西,一般是傲慢和冷漠。
眼下的吕小莹,对曹丹便少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恭谦,一副目中无人的派头,往往当着后者的面,故意向裘振东撒娇。
不经意间,她就犯了一个错误—一男人最讨厌女人在旁人的注视之下撒娇。
撒娇是不能公开的,公开的撒娇是轻佻。态度轻佻,绝非明智之举,尽管男人都喜欢妖冶妩媚的女人,但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或妻子在公开场合这样表现。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吕小莹的献媚把戏,既轻视了曹丹,也轻视了裘振东。
此前,裘振东对吕小莹在集团的所作所为已略有微辞。有时她不经请示,就代替裘振东发号施令,尽管她干得很出色,毕竟有点架空他的嫌疑。她的解释是为了让他裘总省点心;如果这解释还不能让他接受,她就坐到他怀里撒娇,直到他笑逐颜开为止。裘振东嘴上不说什么了,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个“总助”兼“二奶”很有点僭越之心,羽翼丰满之后,尾大不掉,会不会与他分庭抗礼?
一段时间,吕小莹受到裘振东的冷遇,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气恼,闹起了别扭,借口身体状况欠佳,申请休假一个月。
裘振东仿佛早就在等待她申请休假,也不问一问她的身体到底哪地方“欠佳”,习惯性地捋捋她的长发:“小莹,你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大好。你想闲多久就闲多久好了。告诉我,你想到哪儿去玩?我给你填一张旅游支票。”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呆在家里睡觉。”“瞧,没道理了是不是。别跟自己过不去行吗?”裘振东笑了那么一笑,“你要学习曹丹,善于调适自己。”
这话把吕小莹气死了。
又无可奈何。还不是你自找的?她反过来想。
如果说很大程度上,曹丹只是裘氏富贵之家的漂亮门面,那么吕小莹不过是这个家庭开设的一扇窗户而已,从这扇窗户,主人可以看到一些新的风景。
吕小莹才过了两个星期的家居生活,便有了如下心得:做了人家的“二奶”,你一切都有了,但又失去了一切。
有得必有失嘛。
做了人家的“二奶”,你就得甘于寂寞,心气就得趋于淡泊。如果说“难得糊涂”还有很浓厚的矫情意味,那么,难得一颗平常心,才是生活至理。
做了人家的“二奶”,你就被判了“无期徒刑”,可能有点不知该怎样对待时间,世界可能变得更加陌生,所以你常常需要以局外人的身份来自我“探监”,自己跟自己聊天。那样将非常亲切,令人备感慰藉;如果你哪天准备“越狱”,第一个去“告发”的人,十有八九也会是你自己。这蛮好玩是不是?这像不像个黑色幽默?管它呢。总之,你不要太认真。
即使你“越狱”成功,在街上转悠几圈之后,又会情不自禁地到另一家“监狱”门前晃荡。
你不做人家的“二奶”,总有人做人家的“二奶”,说不定还会有人做人家的“三奶”、“四奶”。存在就是合理。早在大学时代,你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哲学论断。
过了一个月,“总助”的位置已让裘振东的一个心腹占据了,吕小莹哪里还好开口提出重履旧职?裘振东也对她说:“算了。一个女人老泡在生意场里就很没有女人味了。男人都喜欢真女人。你要做真女人,就意味着你什么也不做,善于消费、能玩能乐就行了。”
听了裘振东的胡说八道,吕小莹并不觉得怎样荒谬,只是感到有点哭笑不得:女人最起码有哭有笑,才算得上一个真女人呐,如果你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岂不恰恰相反,变成了一个血肉全无的假女人!
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吕小莹跟曹丹同病相怜。“今夜你会不会来?”成了她们共同的疑惑和期盼,尽管裘振东来到其中一方的怀里,另一方不会太失望,因为他并不能使一个女人的身心得到什么快活。
同性畸恋曹丹和吕小莹严重的性压抑,致使她们不约而同地以高消费的方式去发泄自己的欲望,相互竞赛似的,看谁更能花钱。
当曹丹买了一件貂皮大衣,吕小莹跟着也要去买一件;吕小莹跟着买了一件之后,曹丹有点恼火,又去买一件;你买得第二件,我怎么又买不得,而且还要买更好的!不甘心的吕小莹马上又光顾那令一般的女士们望而生畏的貂皮大衣专卖店……如此循环下去,让裘振东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疯了是不是?钱是纸做的,但钱不是纸呐。每人买了……让我算算……每人买了14件貂皮大衣。你们说加起来是多少?这又不是他妈的买内衣内裤,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当然,我一点儿也不反对你们花钱,事实上我还很高兴为你们花更多的钱。我只是不明白,在深圳这个热得要死的地方,你们买这么多貂皮大衣干什么?一年之中,这玩艺能让你们派上几天的用场?也许一分钟都用不上。这是可耻的浪费!“
“别这样凶巴巴好吗?”曹丹点着一支薄荷香型的“摩尔”烟,漫不经心地说。“我看着貂皮就喜欢,图个高兴。”
“这个世界让人喜欢的东西多着呢,你都想买下来,我的太太?”裘振东作痛心疾首状,“无论怎样消费,总得讲个道理吧。”
“怎么没有道理?”吕小莹以其敏锐的经济头脑辨护道,“是的。这些大衣对我们并没有使用价值,但貂皮可以保值,并不比你把钱存到银行差吧?”
她紧接着又指出:“还有,不少人花大价钱买一只手表,并不是因为它走得最准,谁也不需要时间准确到秒秒计较的地步,也不是由于它真的值那么多钱。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去买呢?很明显,你只不过是冲那个价格而掏腰包的。你掏腰包时感到很自豪,很有尊严,因此很愉快,当别人还在为使用价值而购物时,你已经在考虑如何占有奢侈的商品了,奢侈商品的重要性一般不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而在于它的持有价值。你说对吗?”
裘振东目瞪口呆。
这女人洞察力强、思维深邃,幸好及时让她“下岗”,否则,说不定自己被她“宰”了还喜滋滋的呢。
“对呀对呀。”他喃喃道,“你们女人总是没道理时有道理,有道理时又没道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是你们男人使我们这样的。”
曹丹说,瞅了吕小莹一眼。后者正递给她暗含赞许的目光。
两人站在女性的立场,跟男人裘振东针锋相对,一下子就从竞争对手变成了同盟者,充满女性特有的亲密情调。
“你的意思是……?”裘振东突然住了口。
他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很显然,曹丹和吕小莹之所以这么理直气壮地为买貂皮大衣跟他理论,完全是讽喻他占有她们又无法“使用”的尴尬。
你的婚姻,你的“包二奶”,不正是这种“持有消费”最生动的注脚吗?
男人的自尊,怎么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轻易丧失呢?裘振东恼羞成怒,大吼一句:“都给我滚!”
曹丹拉着吕小莹的手,往外面走。
“站住!”裘振东又一声断喝。
曹丹跟吕小莹回头瞧他,表情很复杂。
“到哪儿去……你们?”话还没说完,裘振东就知道自己更没男人的面子了。
“……去逛商店。”迟疑了一下,曹丹说。
“你想一块去吗?”吕小莹加了一句。
裘振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看到什么提精神的衣服,别忘记给我也捎一件。”
曹丹跟吕小莹相互对视一眼,像贼似的解颐一笑,然而一时又笑不起来。
从此,曹丹和吕小莹在一块,如同一对姐妹花,有说不完的话儿,开不够的玩笑。两人结伴出游、社交、娱乐、打球、骑马等等,形影不离。
不久,吕小莹干脆搬到曹丹的豪宅来住了。
瞧着她俩不可思议地变得如此亲密,裘振东既惊讶又高兴。他的同类也非常羡慕他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和睦关系,频频追问他有何调教绝招,裘振东笑而不答,或顾左右而言他,颇感自豪。
私下里,他又想击碎一面镜子,或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妻子的容貌,“二奶”的才干,都堪称女人中的“名牌”,持有她们,已足够撑起一个男人的虚荣。然而,虚荣越强,人越自卑。尤当夜深人静,两个女人挨着各自的房门,以幽灵一般哀怨的目光,盯着还在客厅呆坐、心绪茫然的裘振东,后者就恨不得离家出走,露宿街头。
紧攥力量,在大千世界纵横捭阖,叱咤风云,甚至对每件事都采取有恃无恐的态度的裘大老板,不时神经质地发愣——他无法想象,自己回到家里一把身上的“武装”解除,松懈下来如何自处?也许他根本不敢松弛自己,生怕自己第二天早晨一走出门,在男人面前也会一蹶不振。
所有的男人在家庭环境里都是绝对输给女人的。何况是你,在男人与女人最原始最基本的对峙中,一败涂地。女人因此怜悯你,呵护你,激励你;然而,她又不可能永久原谅你的脆弱和无能。
这不?
裘振东非常自卑、恨不得露宿街头的那阵子,曹丹和吕小莹,对他百般柔肠千般爱抚,很快克服心理障碍,双管齐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全方位侍寝。
不过,三人同枕而眠,类似三个和尚没水吃,谁也睡不安稳——一个人可以独自缓解、消受从沮丧到绝望的所有情感;两个人,哪怕是两个同床异梦的夫妻,也可以心照不宣,彼此平衡;而三个人,即使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会有三种敏感,三种焦虑,三种别扭。
裘振东更是痛苦不堪,两个女人雪白的肉体,活像两把明晃晃的刺刀,给他那种温柔而致命的杀伤,仿佛能使整幢房屋,微微颤抖!
有一夜,他忍不住从床上惊跳起来。
两个女人也跟着坐直身子,一半清醒一半迷惘地望着他。
他想他有点夸张。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应该这样惊惶不安。
于是,他笑了那么一笑:“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我马上要到公司去。你们好好睡吧。”
说完吱溜下床,穿好行头,匆匆下楼,发动“林肯”,冲向无边的黑夜。
曹丹和吕小莹,猜他八成是撒谎,也不点破,重新躺下,彼此都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打了几个哈欠,即沉沉睡去。
渐渐地,裘振东对自己的家便怀有深深的恐惧,常常形单影只回到给吕小莹买的那套房子过夜。
环顾四壁,琳琅满目,到处是女人喜欢的小把戏,弯腰抬头,不时就碰响叮叮当当的风铃之类。一个大男人在充满小情小调的卧室独居,确实有点滑稽。
隔三差五,吕小莹例行公事一般,过这边来陪陪他,跟他玩一些曹丹不会跟他玩的性游戏。当她恹恹而去,他心有不甘又心灰意懒,斜倚床头,半拉着被子,不免自嘲:吕小莹本来是你的外遇,可现在你好像成了她的“外遇”。这是不是他妈的很好笑,伙计?
主从关系一颠倒,两个女人在他眼前,就一天比一天冷傲,一天比一天神气。对她们,既然你兜不住自己的缺陷,自然也保不住自己的面子,保不住自己的面子,你又怎么能保持自己的坚强?你不知道她们是否接管了你的坚强,但至少接管了你在家庭中的位置。
曹丹和吕小莹朝夕耳鬓厮磨,搞上了同性恋!
两个女人之所以性饥渴,是因为裘振东的性无能;她们之所以不想或不敢到外面去风花雪月,还是由于他这致命的缺陷使然。
她们很清楚:裘振东只是持有她们,而从来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占有过她们,而且,他已经不在乎这后一点了,但他肯定会非常在乎别人对她们的占有,一旦他发现你的不忠,那将是对他的心灵、人格和价值观,最可怕的摧毁,他十有八九会杀了你。
另外,裘振东是一位非常大气的男人,他随时准备为你签支票,且从不问你揣一把钱去干什么、乐什么。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钱,重要的是他信任你。
你怎能背叛一个信任你的人呢?
曹丹和吕小莹的同性畸恋,尽管早就潜藏着性逆转的必然趋势,但来得十分偶然。
一天,曹丹洗完澡,裸身从浴室出来,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如凝玉脂的肌肤,令人柔情四起的线条,连同一些晶莹的水珠,在上半身进行一番峰回路转的梦幻造型之后,从细细的腰肢非常流畅地扩展开去,一部分在那神秘莫测的地带毫不经意地收拢起来,一部分顺势而下,构成了她修长、灵活的美腿,显得格外撩人,让吕小莹看得痴痴呆呆。
两个女人在一块生活,无论是心思还是身子,其实都知彼知己。但是,吕小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曹丹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情不自禁走近去,摸了摸后者圆润的臀部:“如果我是一个男人的话,不搞掂你,肯定发疯。”
“你病啦?”曹丹挡开她的手,怕痒似的咯咯笑。
“瞧。比起你这只白天鹅,我简直是丑小鸭。”吕小莹边说边脱光自己的衣服,踮起脚尖,在曹丹面前转了两圈,“小时候,我练过好一阵子芭蕾舞,没坚持下去,中国少了一个舞蹈家,就像你没继续唱歌,中国少了一个歌唱家一样。”
“你阿莹才不像个丑小鸭呢,我怎么看,你怎么像个小妖精。”曹丹笑着,也往吕小莹身上轻轻拧了一把。
“哎哟哟……”吕小莹嚷嚷,娇嗔地,去拧曹丹。
两人就在豪宅里追逐、嬉闹起来,直到相互扭到一张沙发上,动弹不得,双目相触,有着不约而同的奇妙心理,有着不言而喻的隐私情调、有着意犹未尽的温存愉快。
两张红唇慢慢接近,又停了停,仿佛思索了一下,然后迅疾“焊接”在一起……曹丹跟吕小莹沉溺于这种不正常的方式满足性欲,像所有的同性恋者一样上瘾成癖。尤其是曹丹,自从吕小莹到性用品商店,买来一具玩艺儿,使之失去那个晦涩的小东西,她才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女人,终日跟吕小莹缠绵,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把少女贞操献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爱我啦。是不是!”
这时,在她们眼里,裘振东反而变成了某种具有“持有价值”意味的东西——拥有这样一个在社会上相当成功的男人,大家都很尊敬你们,谁也不会怀疑你们是暧昧可疑的同性恋者。
然而,世界上没有永久的秘密,何况在家庭里。
1998年4月2日中午,裘振东因患流感,提前结束了在新加坡的一个商务旅行活动,回到家,打算让两个女人好好伺候自己几天,殊不料,劈面就碰见曹丹跟吕小莹赤身裸体绞在床上,干着他从未见过的龌龊勾当!
脑袋里“轰”地一响;密码箱“噗”地掉在地上。
两个女人一时吓呆了。
曹丹下意识紧抱自己的双乳;吕小莹则咬着自己意欲掩住尖叫的左手食指。
“脏货!”裘振东咬牙切齿地喝问,“这不要脸的事,你们干了多久了!”
他重复了两遍,两个女人都没吱声。
他重复第三遍时,镇定下来的吕小莹开口说:“首先,请你别污辱我们;其次,让我们穿上衣服再说好吗?”
“住嘴!”裘振东抽了吕小莹一个耳光,“我猜我老婆就是被你这臭娘们带坏的。”
转而又指着曹丹的鼻子:“你说是不是?”
“不是。”曹丹勇敢地一笑,“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爱阿莹。”
“你……再说一遍。”裘振东打了一个冷颤。
“我不相信你毫无自知之明,难道你还有一个男人的脸这样来……?”
曹丹的话刚说到这儿,就被敏感而愤怒的裘振东扼住了脖子,翻倒在床上,拚命挣扎。
裘振东已失去理智,双手越掐越紧,内心甚至充盈着一种巨大的、疯狂的快意——对自己无法占有的东西,你压根儿不会去想如何使之更美好,你总是在骨子里,一天天,一点点,浑然不觉地积聚毁灭的欲望。
吕小莹奋力拉扯他,被他一收腿猛地踢开,摔在茶几一角,痛得差点晕过去。
眼看曹丹没救了,吕小莹从地上趴起来,愣了一愣,顺手抓起茶几上的一瓶红酒,砸向裘振东的后脑勺。
裘振东的双手渐渐松开,像一个贪睡的丈夫,幸福地趴在曹丹身上。
他死了!
曹丹喘过气来后,尖叫不已,从死者的压迫下抽身而出,紧紧抱住已惊愕得一动不动的吕小莹……午后一片死寂。一抹阳光在窗帘对开的缝隙探头探脑,它是多么的黯淡、可鄙!
朵丽,朵丽
腰缠万贯如裘振东者,越来越多,他们在婚姻内外的“持有消费”行为,应该让人不寒而栗,其中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的悲情悲惨故事,不胜枚举。
下面,我们又来看看现代婚姻中的另一种怪胎——我称之为“克卤现象。”
像裘振东一样,廖宗晨来深圳,也是因为情说变就变、婚说离就离,表面上干干脆脆,内心总有点别扭,只有离开故乡,方能自我矫治。
记得从法院回家后,他一头倒在床上,乜着眼看前妻默默地收拾她的东西,一丝淡淡的留恋之情油然而生,他甚至想开口跟她谈谈两人初恋时的感受。然而,前妻连瞧也懒得瞧他一眼。很久。她的背影在门口晃了一下,门被关上了。他觉得自己生命里某些非常珍贵的东西,也随之永远消失了。
在汉口,廖宗晨踏上南下的火车时,心头猝然涌上一阵悲哀,仿佛自己是离开心上人去做别人的新郎。
这时他才痛感到:原来男人也可以他妈的多愁善感!
当然,深圳这地方绝不允许你多愁善感。有钱,你要财大气粗;没钱,你的头仍然要昂得忒高;董事长总经理的脸上常绷着冰冷的线条,生怕自己动感情得罪自己,而打工仔一有空谈起日后当了百万富翁的打算时唾沫横飞,个个都是一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模样。
廖宗晨也不例外。
他并不自视过高,只是自我鉴定为普通人里的特别人——有头脑,有学历,更有一副英俊潇洒的外表。
在一家公司有声有色地做了1o个月推销员之后,廖宗晨承包了公司的贸易二部,一年上交15万元,其余归个人所有。
两年下来,生意虽难做,也赚了4o几万。
承包合同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期了,他想在合同到期前再做一单,赚点钱买套舒适的三居室,经朋友介绍,跟黑龙江一个客户做上了一笔43万元的生意。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发出去的那批电器从此石沉大海,原以为是朋友介绍来的客户很可靠,就没收定金之类,更没去验正一下对方那个公司存在与否。帐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只得自己掏血本垫上,几年的辛苦所得一下子付诸东流。
廖宗晨很沮丧,常到酒巴销愁。
有一次,他东张西望时碰到一位时髦女郎的目光。她坐在不远处,漫不经心地吃着雪糕,脸上有一种任何男人都能读懂的神情。他向她点点头。女郎微笑着过来了,落坐前,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不请我喝一杯吗?”她幽深而灼热的注视,让他很清楚她要干什么。他屁股兜里还有几千块钱,借酒发泄不了的东西,不正可以借女人发泄一下吗?
“你很漂亮。”他一语双关,“咱们来点有劲的。”
随即推开扎啤,要来两瓶洋酒、跟女郎一杯接一杯地干。
两人极少说话,直喝到晕晕乎乎才离开。
接下来,他跟着女郎到了她的住处,一起度过了相互折腾的一夜。女郎的房子装演相当豪华,家具摆设十分讲究。他估摸她不是一只普通的“鸡”,宰你肯定没商量,如果她是一只“鸡”的话。以前听朋友说:别小看妓女,她们往往比嫖客有钱。他还不信。今天看来,此话不虚。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掏出钱包,准备一古脑儿全给她。女郎笑了那么一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知道你很孤独,我也是。咱们谁也不欠谁。”
廖宗晨木呐半晌,不知该怎么办,喃喃道:“这么说……咱们是同病相怜?几年前,我就离婚了……你呢?”
“目前,我还没结婚。”女郎含糊地说。
廖宗晨茫然若失,有点喜欢这女郎了,不好意思地一笑:“以后……我还能到你这儿来吗?”
“事实上,眼下咱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所以你离开这儿以后,咱们谁也不牵挂谁,谁也不认识谁。对吗?真心希望你生活得愉快,先生!”女郎的话,无异于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走到街上,一时竟有点失魂落魄之态,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朦胧而短暂的失恋。赶紧避开人群,打的去看海,迎着柔柔的海风,在沙滩上踽蹈独行。
当他回望自己留下的一串脚印时,不知为什么,眼睛一热,那泪便滑了出来。
“真没出息,你!”返回市区的路上,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离开原来就职的那家公司,廖宗晨把档案放到人才市场不久,就被家乡湖北省某单位驻深办事处聘用。
他到办事处报到。稍感意外的是,处长是个与他年龄相若的女人;接着又大吃一惊,女处长竟是他中学时代的同桌。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许丽华,许处长。”
“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许丽华一头短发,浑身散发出职业女性成熟的魁力,“当我看到你的档案时,就想跟你联系,让你请我吃顿饭。”
廖宗晨一笑:“恐怕你,你恐怕只得挑个‘炖奶佬’之类的去处。”
许丽华大笑,手中的笔往桌上一顿:“那就去‘炖奶佬’。”
一顿便饭吃下来,廖宗晨送许丽华回家。在楼道口,他犹犹豫豫地站住了。
她问他:“怎么啦?”
“不太方便吧。”他说。
“上去坐坐。我一个人。”她拉了拉他的胳膊。
许丽华刚离婚不久,家里好像还留有一股淡淡的男人味。
廖宗晨挺着身子,挨坐在松软的沙发里,吃着水果,有一种预感,他跟许丽华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后者洗澡出来,穿着简单而性感,坐到他身边:“记得咱们同桌时,你就是班上最漂亮的男孩。知道吗,当时我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你一点没变,总是给人一种挡不住的潇洒。”
“是么?”廖宗晨不以为然地摊摊手,“潇洒其实是一种流俗。这里的男人表面上都很潇洒,一种虚假的、不堪一击的潇洒。实话跟你说吧,我身上只有一张‘老人头’了。我生怕你吃了‘炖奶佬’后,还要我请你去喝西班牙咖啡,让我露馅。”
许丽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搭到他的肩上:“还一个大男人呢,瞧你可怜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在我这儿好好干……”话没说完,也不想说了,就把他搂进自己的怀抱……两个月后,廖宗晨才觉悟到,许丽华所谓的“在我这儿好好干”,并不是指他在单位上的工作,而是意在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包”起来。这种令人难堪的事儿,他平时在报纸杂志上读到过,叫“傍富姐”,没想到竟鬼使神差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跟许丽华摊牌了:“咱们的关系总会在某天结束是吧。
我想我得换一个做事的地方,心里自在一些。“
“如果咱们的关系不会结束呢?”她问。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比如说,我嫁给你。”
他摇摇头:“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呢,嫁给一个穷光蛋?”
“我嫁给了你,你还是个穷光蛋吗?”
“可我能给你什么呢?”他相当理智地说,“你的第一任丈夫给了你钱,第二任丈夫给了你权。这些我都没有。”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需要一个既没有钱也没有权的男人。”她总能反驳他,使他无话可说。
也许她是要找一个男人,可以让她颐指气使,时时显示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优势吧?也许她真的爱我,而不是为了找一个相对固定的性对象?廖宗晨想。
然而一想到“爱”这个字眼,他就感到惭愧。你跟许丽华之间,相互敢说一声“我爱你”吗?对你们来说,它可能连一句生活的台词都不是,即使你再大胆地把它说出来,也肯定苍白无力,经不起半点推敲。
话又说回来,廖宗晨跟许丽华,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就在他想离开她的那天夜里,他住到了另一个房间,窗外细雨淅沥,令人久久不能入睡……清晨从梦中醒来,却发现她猫一般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一脸的泪水。他闭上眼睛,无言的嘴唇滑过她的面庞,—一吻去那些酸涩的东西。
现代男人女人,或自觉或不自觉,都浮游在感情的边缘,就像在海滩度假,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又爬上岸。有人说那种非情非爱又是情又是爱的关系是第五种感情。廖宗晨跟许丽华,大概就处在这所谓的“第五种感情”状态吧。
廖宗晨甚至想:如果他跟许丽华的关系一开始就是平等的而不是附属的话,也许他们真的可以谈情说爱呢!
两人很快就结了婚。
婚后游了一圈“新马泰”。回来后,许丽华让廖宗晨辞了工:“你也挣不了多少钱,闲着玩儿吧,吃好穿好,把自己弄得风度翩翩,晚上能陪我唱歌跳舞游车河就行。”
她不想让他渗入自己的事业领域,了解自己的生意内幕。
女强人之所以成为女强人,是因为她能够战胜大多数男人,但她又很容易被自己的丈夫击败。这是她从许多成功的女人那里得来的经验。
廖宗晨不承认也得承认,不愿意也得愿意:自己终究不过是被许丽华以婚姻形式“包”起来的男人。
男人没有事业的寄托,当然就没有归属感了。起初,廖宗晨的心里不仅有一种不能承受之轻,还隐隐有一种耻辱意识,但许丽华的盈盈一笑,风情万种,一下子又能把他的烦恼尽释。慢慢地,他就习惯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干脆装聋卖傻。
婚前,廖宗晨并不觉得许丽华特别忙,婚后,就感到她太忙,不知忙什么。她常常半夜回家,甚至整宿不归。
他从她躲闪的目光里捕捉到一丝歉疚,也从她的发际颈脖间依稀嗅出一丝淡淡的男人味——那是他第一次来许丽华的家就感觉到了的东西,并一直挥之不去。
他想跟她谈谈,然而怎么也捞不起话头。倒是许丽华看出他的心思后,坦率地说:“在家,我的眼里只有你,但一出门,就要溶入世界。我给你自由,你也要给我自由。对吗?”
廖宗晨笑了那么一笑:“当然。谁让我一进你的门就上了你的床呢?”
“这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容易逢场作戏的人。”许丽华也笑了那么一笑。
他本来想表白他不是那样一个人,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就是:“彼此彼此。”
说出这四个字,他突然深切地觉悟到,他廖宗晨在骨子里,实际上已经堕落。
既然夫妻之间那层暖昧的薄纸捅破了,在婚外性行为上,两人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当然许丽华对廖宗晨的金钱约束,使后者并没有真正的性自由,只不过沦为她“性爱公关”的一张王牌而已。
许丽华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有一次,她携廖宗晨,请一徐娘半老的女港商及她的女助手吃饭听歌。三女一男,开不得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玩笑,也开不得女人与男人之间的玩笑,席间气氛无可救药地沉闷。
人影婆娑,灯光昏暗,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廖宗晨只见那中年女港商轻轻地晃动着高脚杯,不时将眼角的余光瞟向他,就明白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看许丽华,后者如同女港商阴暗的同谋,也一再用目光向他示意着什么。
他的胃部突然一阵痉挛。
当然,这呕吐的感觉,既不是因为女港商的丑陋,也不是由于妻子的无耻,而是来源于他对自己的恶心——一个男人成为女人们的玩物,你连自我忏悔的资格也没有!
他借口上洗手间,跑到歌舞厅外面透气。许丽华立马跟过来,说:“这个客户相当重要又相当顽固,如果她真的看上了你,不仅这单生意万无一失,而且我还能任期跟她合作。”
廖宗晨耸耸肩:“请记住,我他妈是你老公埃”“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事儿成了,给你30%的利润。”
廖宗晨呆了一会,即麻木不仁地一笑,回到桌边,很绅士地邀女港商进舞池,跳得手心是满把的冷汗……女港商就做了他的第二“承包人”,如果说许丽华是他的第一“承包人”的话。
接下来,他接二连三被许丽华“租借”、“转让”给形形色色的富姐,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架做爱机器,一只被无限“克卤下去的性的”干细胞“。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丈夫,系许丽华版权所有,但同时是n个可以复制的情人,n个以假乱真的赝品。
也好。即使赝品也卖得出去,且销量奇佳,可见你多么富有价值!
他生日那天,恰逢各媒介披露世界第一头克隆羊“朵丽”诞生的消息,让已不大容易遭受惊吓的现代人大吃一惊。
廖宗晨盯着电视屏幕很久,觉得这事儿真荒唐真好笑真可怕,突然冒出一句:“朵丽,朵丽。我操你妈!”
第六章 萍聚
在竞技体育中,无论你跳得多高,也不管你是否拿到了冠军,跳高,是惟—一项以失败告终的运动。婚姻常常也是这样。
有一种说法:没有失恋过的人,似乎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那么,那些懒得离婚的人呢,那些主动或被动离婚的人呢?
完整只是指人的体验,不完整才是生活的本相。逃离与恪守,你都无法哭泣与伤感,萍聚萍散,甚至不关偶然与必然。
午夜电话坐在由南京开往广州的直快列车上,张小飞一直心神不定。
卧铺对面是一个戴墨镜的女郎。她从上海上车时,已是半夜,他还没睡。第二天早晨醒来,两人打了个招呼,笑了那么一笑。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女人,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
张小飞此行的目的,是回江西r县参加一个高中同学的聚会。
他拿不准同学聚会到底有多大的意义,彼此之间是否一眼还能认出,等等其他一些容易在火车上胡思乱想、而在办公室从来不会琢磨的东西。
半个月前,确切地说,是1996年6月25日午夜,张小飞正在畅游梦乡,电话响了。拿起话筒,立刻传来一阵摇滚乐队的嘶吼,然后有人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接下来一个神经兮兮的声音,一股劲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张小飞很不耐烦:“你他妈爱谁是谁。”
就要搁电话。
“你他妈混蛋。”那边回敬了一句,赶紧报上名来。
原来是老同学黑子。
黑子?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