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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巴黎圣母院|作者:牛掉进漂流|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7:07:39|下载:巴黎圣母院TXT下载
  多疯了。打从丧失了对拯救埃及姑娘的希冀和愿望,一场风

  暴就在他的心里刮个不止。这一风暴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

  何健全的想法,任何站得住的思想。他的理智在这风暴中几

  乎完全被摧毁,已经死去了,心里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形象:爱

  斯梅拉达和绞刑架。其余全是一片漆黑。这两个紧密相联的

  形象合在一起,呈现了一种可怕的群像,而且他越是紧盯着

  他的注意力和思想中残存的形象,就越是看它们以变幻莫测

  的进度在发展变化,一个变得丰姿标致,妩媚、迷人、光辉

  灿烂,而另一个变得丑恶可憎;最后,他甚至觉得爱斯梅拉

  达好依是一颗星星;绞刑架好像是一只枯瘦的巨臂。

  在他遭受着极大痛苦期间,他竟然没有想到去寻短见,这

  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不幸的人往往如此。他珍惜生命。也许

  他真的看见身后就是地狱。

  这时天色越来越暗了,他内心尚存的性灵模模糊糊想要

  回去。他自以为已经远远离开了巴黎,可是辨认一下方向之

  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沿着大学城的城墙绕了一圈。圣絮尔

  皮斯教堂的尖塔和圣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的三个高高的

  尖顶,在他的右边高耸天际。他朝这个方向奔去。听见修道

  院的武装人员在圣日耳曼雉堞壕沟周围呼喝口令,他就绕过

  去,走上修道院的磨坊与镇上麻疯病院之间的一条小路,过

  一会儿就到了教士草场的边上。这个草场是以神学堂学子们

  日夜吵闹不断而闻名的,它是圣日耳曼修道院僧侣们的七头

  蛇,“它对圣日耳曼—德—普瑞的僧侣们来说是一头七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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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神甫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挑起教会纷争。 ”副主教担心在那

  里碰见什么人,他害怕见任何人的脸。他刚才避开大学城和

  圣日耳曼镇,打算尽可能晚一些才回到大路上去。他沿着教

  士草场往前走,走上了一条把草场和新医院分开的荒芜的小

  径,终于到了塞纳河边。在那里,堂·克洛德找到一个船工,

  给了几个巴黎德尼埃,船工就带着他溯流而上,一直行驶到

  城岛的沙嘴,让他在看官已见过格兰古瓦在那里做过梦的那

  荒凉的狭长半岛上了岸,这个半岛一直伸展到同牛渡小洲平

  行的王家花园的外面。

  渡船单调的晃荡和汩汩的水声使不幸的克洛德心灵或多

  或少麻木了。船工远去了之后,他仍然呆呆地伫立在沙滩上,

  朝前面望去,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只见一切都在摇曳,在

  膨胀,觉得一切全像幻影一般。一种深重的痛苦引起的疲乏,

  在精神上产生这样的结果,这倒是屡见不鲜的。

  太阳已经落到纳勒高塔背后去了。这正是暮霭苍茫的时

  分,天空是白色,河水也是白色。在这两片白色之间,他的

  眼睛盯着塞纳河的左岸,它投射出黑压压一大片黑影,看起

  来越远去越稀薄,俨若一支黑箭直插入天边的云雾里。岸上

  布满了房舍,只看得见它们阴暗的轮廓,被明亮的天光水色

  一映衬,显得分外黝黑。有些窗户亮起了灯火,疏疏落落,仿

  佛是些燃烧着炭火的炉口。在天空与河水两幅白幔之间,那

  黑黝黝的巨大方尖塔茕茕孑立,在那个地方显得硕大无朋,给

  堂·克洛德留下了一种奇特的印象,仿佛一个人仰面躺在斯

  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钟楼下,望着巨大的尖顶在他的头顶上方

  钻进了半明半暗的暮霭之中。不过,在这里克洛德是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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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尖塔是躺着的。河水倒映着天空,他脚下的深渊显得更加

  深不可测。巨大的岬角,也像教堂的任何尖顶一般,大胆地

  刺入空间,给人的印象也完全一样。这种印象同样奇特但更

  加深刻,仿佛那就是斯特拉斯堡钟楼,不过斯特拉斯堡钟楼

  有两法里高,闻所未闻,巨大无比,高不可测,人类的眼睛

  从未见过,俨然又是一座巴别塔。房屋的烟囱,墙头的雉堞,

  房顶的人字墙,奥古斯都修道院的尖塔,所有那些把巨大方

  尖塔的轮廓切成许多缺口的突出部分,那些古怪地出现在眼

  前的杂乱而令人幻想的齿形边缘,都使人增加了幻觉。克洛

  德身处幻觉之中,以为看见了,用他活生生的眼睛,看见了

  地狱里的钟楼;他觉得那可怕的高塔上闪耀着千百道亮光,好

  像是地狱里千百扇门户;高塔上人声嘈杂,喧闹不止,好似

  地狱里鬼泣神嚎和垂死的喘息。他害怕起来,用双手捂住耳

  朵不再去听,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并且迈着大步远远地离开

  了那骇人的幻景。

  然而幻景在他的心里。

  他回到大街上,看见店铺门前灯光照耀下熙来攘往的行

  人,觉得那是一群幽灵永远在他周围来来往往。他耳朵里老

  是听到古怪的轰鸣声。有些奇特的幻象老是搅乱他的心绪。他

  看不见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见车辆和过路的男男女女,只看

  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纠缠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上

  有一家杂货店,房檐周围按远古的习俗挂着许多白铁环,铁

  环上系着一圈木制假蜡烛,迎风相互碰击,发出响板似的声

  音。他以为听到了鹰山刑场的串串骷髅在黑暗里碰撞的响声。

  “啊,”他低声说道,“夜风吹得它们相互碰撞,铁链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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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和尸骨的响声混在一起了!她也许就在那里,在他们当中!”

  他魂不附体,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又走了一段路,他发

  觉来到圣米歇尔桥上,一所房子底层的窗口射出一道亮光。他

  走过去,透过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一间肮脏的客厅,这

  在他心里唤起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回忆。客厅里,在微弱的灯

  光下,有一个红润的金发青年,喜形于色,大声笑着,正搂

  着一个袒胸露臂、不知羞耻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坐在

  灯旁纺纱,一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唱着一首歌。在那个年轻人

  笑笑停停的当儿,老妇人的歌词有几段就传进了教士的耳朵。

  这些歌词不易听懂,却令人毛发悚然。

  河滩,叫哟,河滩,动哟!

  我的纺缍,纺哟,纺哟,

  给刽子手纺出绞索,

  他在监狱庭院里打着唿哨。

  河滩,叫哟,河滩,动哟。

  漂亮的大麻绞索!

  从伊西到凡弗勒

  种上大麻,别种小麦。

  窃贼不会去偷盗

  漂亮的大麻绞索。

  河滩,动哟,河滩,叫哟!

  想看一看那风流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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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吊在肮脏刑架上被绞,

  那些窗户就是双目。

  河滩,动哟,河滩,叫哟!

  听到这歌声,年轻人笑着,抚摸着那个女人。那个老婆

  子就是法露黛尔,那个女人是一个娼妓;那个年轻人,正是

  他的兄弟约翰。

  他继续观望,这幕景象同另一幕简直一模一样。

  他看见约翰走到房间尽头的窗前,把窗门打开,朝远处

  那个开着许多明亮窗户的码头投去一瞥,他听见他在关上窗

  户的时候说:“用我的灵魂担保!天色已经晚啦,市民点上了

  蜡烛,慈悲的上帝亮起了星星。”

  随后,约翰又回到那粉头身边,砸碎桌上的一个酒瓶,大

  声叫道:

  “已经空了,他妈的!我没有钱了!伊莎博,亲爱的,我

  是不喜欢朱庇特的,除非他把你这一对白乳房变成两个黑酒

  瓶,让我日日夜夜从里面吮吸波纳葡萄酒!”

  一听这个漂亮的玩笑,那妓女哈哈大笑,约翰便走了出

  来。

  堂·克洛德刚刚来得及扑倒在地,免得被他的弟弟撞上,

  当面认出来。幸好街道幽暗,那学子醉醺醺的,他看到副主

  教正躺在泥泞的道路上。

  “喂!喂!”他说道。“这儿有个家伙今天过得挺快活呀。”

  他用脚蹬了蹬堂·克洛德,他正屏着气呢。

  “醉得像个死人,”约翰说。“哈,他可喝足了,活像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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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桶上拽下来的蚂蟥。他还是个秃子呢。”他弯下腰看了看,

  又说。“原来是个老头儿!幸运的老头儿 1

  ”

  随后,堂·克洛德就听见他一面走开,一面说:“反正一

  样,理智是个好东西,我的副主教哥哥真走运,又有学问又

  有钱。”

  这时副主教站起来,一口气朝圣母院跑去,他看见圣母

  院的两座巨大钟楼在许多房屋中间的暗影里高高地耸立着。

  他一口气跑到教堂前庭广场,这时反而退缩不前了,不

  敢望那阴森森的建筑物。“啊!”他低声说道。“今天,就在上

  午,这里真的发生过那样一件事吗?”

  这时他才壮大胆子向教堂望去。教堂的正面是一片漆黑,

  后面的繁星在天空闪烁。刚刚从天边升起的一弯新月,此刻

  正停留在靠右边那座钟楼的顶上,宛如一只发光的小鸟栖息

  在像被剪成的黑梅花状的栏杆上。

  修道院的大门紧闭着。但是副主教身边经常带着他那间

  密室所在的钟楼的钥匙,遂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一头钻进了

  教堂。

  他发现教堂里好似洞穴一般黑暗沉寂。看见了从四面八

  方投下来的大块阴影,发现早上举行忏悔仪式时挂的帏幔还

  没有撤掉。巨大的银十字架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它上面点缀

  着一些光点,好像是那坟墓般阴森森夜空的银河。唱诗班后

  面的长玻璃窗在帏幔顶上露出它们尖拱的顶端,窗上的彩绘

  玻璃在月光下呈现出黑夜的朦胧色调,似紫非紫,似蓝非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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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原文为拉丁文。

  那是只有死人脸上才有的一种色调。副主教看到唱诗班周围

  的这些苍白的尖拱顶,以为看见了堕入地狱的主教们的帽子。

  他合上眼皮,等再睁开来时,觉得那是一圈苍白的面孔在盯

  着他看。

  于是他拔腿就跑,穿过教堂逃开了。他觉得教堂好像在

  摇晃,在动弹,充满生机,泛起来了。每根巨大的柱子都变

  成了又粗又长的腿,用巨大的石脚踩着地。巨人般的教堂变

  成了一头其大无比的大象,以那些柱子为脚,在那里气喘吁

  吁地走动,两座巨大钟楼就是它的犄角,大黑幔就是它的装

  饰。

  他的昏热或热狂竟然如此强烈,整个外部世界在这个不

  幸的人看来,不过是上帝的启示,看得见,摸得着,令人惊

  恐。

  有一会儿,他松了口气。在走进过道时,他看见从一排

  柱子后面射出一道发红的亮光。他飞快地朝它奔去,好像奔

  向星星似的。原来那是日夜照着铁栏下圣母院公用祈祷书的

  那盏可怜的灯。他急切地跑到祈祷书跟前,希望从中找到一

  点安慰或鼓舞。祈祷书正翻到《约伯》那一段,他就目不转

  睛地看了起来。“有灵从我面前经过。我听见轻微的鼻息,我

  身上的汗毛直立。” 1

  读着这阴惨惨的句子,他的感觉就像一个瞎子被自己捡

  来的棍子戳了一样。他两腿发软,瘫倒在石板地上,想着白

  天死去的那个女人。他觉得脑子里冒出一股股极可怕的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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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引自《圣经·旧约·约伯记》第四章。

  像他的头变成了地狱的一个烟囱。

  有好一阵子,他就这样久久躺在那里,什么也不想,无

  可奈何,像是堕入了深渊,落到了魔鬼的手里。最后,他恢

  复了一点气,便想躲到钟楼里去,靠近他忠实的卡齐莫多。他

  站起来,由于害怕,便把照亮祈祷书的灯拿走。这是一种渎

  神的行为,但这种小事儿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慢慢地爬上钟楼的楼梯,暗地里心惊胆颤,他用手里

  神秘的灯光,在这样深夜里,从一个枪眼到另一个枪眼,直

  登上钟楼的顶上,大概叫广场上稀少的行人看了,也会吓得

  魂不附体。

  忽然,他感到脸上有一阵凉意,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最

  顶层的长廊门口。空气清冷,天空中漂浮着云朵,大片的白

  云互相掩映,云角破碎,好似冬天河里解冻的冰块一般。一

  弯新月镶嵌在云层中,宛如一艘被空中的冰块环绕着的天舰。

  他低下头,从连接两座钟楼的一排廊柱的栅栏当中向远

  处眺望了一会,透过一片轻烟薄雾,只见巴黎成堆静悄悄的

  屋顶,尖尖的,数也数不清,又挤又小,宛若夏夜平静海面

  上荡漾的水波。

  月亮投下微弱的光,给天空和大地蒙上一片灰色。

  这时教堂的大钟响起了细微、嘶哑的声音,子夜钟声响

  了。教士想到了当天中午,也是同样的十二下钟声。他低声

  自言自语道:“啊!她现在大概僵硬了!”

  忽然,一阵风把他的灯吹灭了,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他

  看见钟楼对面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影子,一团白色,一个形体,

  一个女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女人身边有一只小山羊,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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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最后几个钟声咩咩地叫着。

  他斗胆看去,果真是她。

  她面色苍白,神情忧郁。她的头发和上午一样披在肩头

  上,可是脖子上再没有绳子,手也不再绑着了。她自由了,她

  已经死了。

  她穿着一身白衣服,头上盖着一幅白头巾。

  她仰望天空,慢慢朝他走来。那只超凡的山羊跟着她。他

  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头,沉重得要逃也逃不开。她向前走一步,

  他就往后退一步,仅此而已。他就这样一直退到楼梯口黑暗

  的拱顶下面。一想到她或许也会走过来,吓得浑身都凉了;假

  若她真的过来了,他准会吓死的。

  她确实来到了楼梯口,停留了片刻,凝目向黑暗里望了

  一望,但好像并没有看见教士,便走过去了。他仿佛觉得她

  比生前更高些,透过她的白衣裙,他看见了月亮,还听见了

  她的呼吸。

  待她走过去,他就起步下楼,脚步慢得与他看见过的幽

  灵一样,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幽灵。他失魂落魄,头发倒竖,

  手中依然提着那盏灭掉的灯。就在他走下弯弯曲曲的楼梯时,

  他清楚地听见一个声音一边笑,一边重复地念道:“有灵从我

  面前经过,我听见轻微的鼻息,我身上的汗毛直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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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驼背、独眼、跛脚

  从中世纪直到路易十二时代,法国任何城市都有它的避

  难所。这些避难所好比是在淹没城市的野蛮刑法和司法的滔

  滔洪水中耸立在人类司法之上的岛屿。任何罪犯一踏进这避

  难所就得救了。在城郊,避难所几乎与刑场一样多。这是在

  滥用苦刑的同时滥用赦免,是竭力互相纠正的两种坏东西。王

  室宫廷、王公府邸,尤其教堂,都拥有提供庇护的权利。有

  时需要增加人口,整个城市也暂时充当避难所。一四六七年

  路易十一就将巴黎变成了避难所。

  一旦跨进避难所,罪犯就神圣不可侵犯了,不过,他务

  必小心不要再出去。迈出圣地一步,他就会重新落入洪涛之

  中。转轮、绞架、吊刑杆在庇护所四周虎视眈眈,不停地窥

  视着他们的猎物,像鲨鱼围着船只团团转。常常看见一些犯

  人在隐修院里,在宫殿楼梯上,在修道院的田园里,在教堂

  的门廊下,就这样一直待到白了头,在这个意义上说,避难

  所也同样是一个监狱。有时大理院不得不作出严正判决,强

  行进入庇护所,把犯人重新抓去,交给刽子手,不过,这种

  事情并不常见。大理院畏惧主教,因此,当这两种身穿长袍

  的人发生磨擦时,穿法袍的总斗不过穿袈裟的,不过,有时

  候,比如在巴黎的刽子手小约翰的被谋杀案中,在谋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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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莱的杀人犯埃梅里·卢梭的案子中,司法机关就越过教会,

  直接执行判决;但是,除非大理院作出判决,否则用武力强

  行侵入避难地就得遭殃!大家知道,法国元帅罗贝尔·德·

  克莱蒙和香帕尼的都统让·德·夏隆是怎么死的;虽然仅仅

  涉及一个可怜的杀人犯,即叫做佩林·马克的货币兑换商的

  伙计,可是,两个元帅打碎了圣梅里的大门。那就罪恶滔天

  了。

  当时,避难所这样受到推崇,据传,它有时甚至扩及动

  物。艾莫安讲起一只被达戈贝尔 1

  追赶的鹿,躲藏在圣德尼

  的坟墓旁,猎犬群立刻停下来,在一旁狂吠而已。

  每座教堂通常有一个准备接纳请求避难者的小屋。一四

  ○七年,尼古拉·弗拉梅尔在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拱顶上给

  他们建一个房间,花费四利弗尔六索尔十六巴黎德尼埃。

  在巴黎圣母院,有一间小屋,一个建在拱扶垛下侧的顶

  楼上,正对着隐修院,就在塔楼现今看门人的妻子开辟花园

  的地方,将它与巴比伦空中花园相比,就如同将莴苣比作棕

  榈树,将一个女门房比作塞密拉米斯。 2

  卡齐莫多在塔楼和柱廊上狂乱而又得意地跑了一阵以

  后,将爱斯梅拉达放在这间小屋里。他在这样不停奔跑的时

  候,姑娘始终没有恢复知觉,半睡半醒,什么也感觉不到,只

  觉得升上了天空,在天上浮游,在天上飞翔,有什么东西将

  她带离了大地,她不时听到卡齐莫多的大笑声和吵嚷声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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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传说中的巴比伦女王,相传巴比伦国及其空中花园为她所建。

  达戈贝尔 (600—639),法兰克王,曾承认圣德尼修道院享有特权。

  耳边回响。她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只见下面巴黎城一片密

  密麻麻的石板地和瓦片的屋顶,如同一幅红蓝相间的镶嵌画,

  她头顶上是卡齐莫多可怕而快活的脸。于是她的眼皮又闭上

  了,她以为一切都完了,以为人们在她昏迷时已将她处死,以

  为主宰她命运的那畸形鬼魂重新抓住了她,将她带走。她不

  敢看他,只好听天由命。

  可是,当头发蓬乱、气喘吁吁的敲钟人将她安顿在那间

  避难的小屋里,当她感到他粗大的手轻轻解掉那擦伤她双臂

  的绳索时,她当时心灵上所受到的震憾,就好比一只船在黑

  夜里抵岸,旅客一下子惊醒过来似的。她的思绪也唤醒了,往

  事一一浮现在眼前。她发现自己在圣母院,想起自己被人从

  刽子手的掌握中抢救出来;发现弗比斯还活着,弗比斯却不

  爱她了。这两个念头,一个给另一个带来那么多的痛苦,一

  齐涌现在可怜女囚的脑海中,她转身朝着站在她面前并使她

  害怕的卡齐莫多,对他说:“你为什么救我?”

  他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好像努力在猜测她说些什么。她

  又问了一遍。于是,他无限忧伤地瞅了她一眼,随即跑开了。

  她待在那里,十分惊讶。

  过了一会,他带着一个包袱回来,扔到她的脚下。这是

  一些好心的妇女放在教堂门口给她穿的衣服。这时,她低头

  看看自己,发现自己几乎赤身裸体。顿时羞红了脸。生命又

  复苏了。

  卡齐莫多几乎也受到这种羞怯的感染,随即用大手遮住

  眼睛,又走了出去,不过,这一次是慢吞吞的。

  她连忙把衣服穿上。这是一件白色衣裙,还有一块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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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是主宫医院见习护士的衣裳。

  她刚穿好衣服,就看见卡齐莫多走了回来。他一只胳膊

  挽着一只篮子,另一只胳膊夹着一块床垫。篮子里有一瓶酒、

  面包和一些食品。他把篮子放在地上,说道:“吃吧。”他在

  石板上摊开床垫,说:“睡吧。”原来敲钟人去拿来的是他自

  己的饭菜,他自己的床铺。

  埃及姑娘抬眼望他,要向他表示感谢,可是一句话儿也

  说不出来。这可怜的魔鬼确实可怕,她吓得瑟瑟发抖,低下

  了头。

  这时,他对她说:“我吓着您了。我很丑,是吗?别看我,

  只听我说话就行。白天您待在这里;夜里您可以在整个教堂

  里到处走。不过,无论白天或夜晚,你都不要走出教堂。不

  然的话,你就完啦。人家会杀了你,我也会死去。”

  她深受感动,抬起头来想回他的话。他却已经走了。她

  发现自己独自一人,思量着这个近乎妖怪的人这番奇特的话

  语,他的声音是那么沙哑却又那么温和,她的心被打动了。

  随后,她细看了一下这间小屋。它差不多六尺见方,有

  一个小天窗和一扇门,开向平滑石板屋顶微倾的坡面。屋檐

  上装饰着一些动物头像,似乎在她周围探头探脑,伸长脖子

  想透过天窗看她。在她那间小屋的屋顶边上,她看见无数壁

  炉的顶端,全巴黎城家家户户的炉烟,在她眼前袅袅上升。这

  个捡来的孩子,被处以死刑,惨遭不幸,没有祖国,没有家

  庭,没有住所,对像这样一个可怜的埃及姑娘来说,眼前的

  景观是多么凄凉啊!

  她想到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格外感到心如刀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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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时候,她感到一个毛茸茸的,长满胡须的脑袋悄悄钻到

  她手里,她膝盖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此刻一切使她感到

  恐惧),低头一看,原来是可怜的山羊,机灵的佳丽,在卡齐

  莫多驱散夏尔莫吕的刑警队时跟着逃出来,在她脚下蹭来蹭

  去已近一个钟头,却没能得到主人的一个顾盼。埃及姑娘连

  连吻它。她说:“啊,佳丽,我竟把你忘了!你却一直在想我

  啦!啊!你没有负心啊!”就在这时,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把长期以来将眼泪堵在她心头的石头拿掉了,她大哭起来;随

  着眼泪的流淌,她感到心中最辛酸、最苦涩的苦楚随着眼泪

  一起流走了。

  夜幕降临,她发现夜是如此美好,月亮是如此温柔,她

  沿着教堂周围高高的柱廊上走了一圈。她感到心情舒坦一些,

  因为从这高处往下望去,大地显得多么宁静啊!

  三 耳 聋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夜里睡了个好觉。这件奇特的

  事使她感到诧异,她好久未睡过一次好觉了。一线明媚的朝

  晖透过窗洞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在看见阳光的同时,她

  发现窗洞口有个东西吓了她一跳,那是卡齐莫多那张丑脸。她

  不情愿地闭上眼睛,不过没有奏效;透过她的玫瑰色眼睑,那

  个侏儒、独眼、缺牙的假面孔,似乎一直浮现在她眼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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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索性一直把眼睛闭着,她听到一个粗嗓门极其温和地说,

  “别怕,我是您的人。我是来看您睡觉的。这无妨吧,对吗?

  您闭着眼睛,我在这儿看,这对您不会怎么样吧?现在我要

  走了。看,我在墙后面,您可以睁开眼睛啦。”

  还有比这些话更惨痛的,那就是说这些话的声调。埃及

  姑娘深受感动,睁开眼睛一看,其实他已不在窗口了。她走

  向窗口,看见可怜的驼背在一处墙角缩成一团,姿态痛苦而

  顺从。她拼命克制对他的厌恶。“过来吧。”她轻轻地对他说。

  看到埃及姑娘嘴唇在动,卡齐莫多以为她在撵他走,于是站

  起来,跛着脚,低着头慢慢地走出去,甚至不敢向姑娘抬起

  充满失望的目光。她喊道:“过来嘛!”他却继续走开去,于

  是她扑到小屋外,朝他跑去,抓住他的胳膊。卡齐莫多感到

  被她一碰,不由得四肢直打颤。他重新抬起头来,用恳求的

  目光看着她,看见她要把他拉到她身边,整张脸孔顿时露出

  快乐和深情的光辉。她想让他进屋去,可是他坚持待在门口,

  说道:“不,不。猫头鹰不进云雀的巢。”

  这时,她姿态优雅地蹲在她的床垫上,小山羊睡在她脚

  下。两人好一会儿纹丝不动,默默地对视着,他觉得她那么

  优美,她觉得他那么丑陋,她每时每刻在卡齐莫多身上发现

  更加丑陋之处。目光从罗圈腿慢慢移到驼背,从驼背慢慢移

  到独眼,她弄不懂一个如此粗制滥造的人怎能生存于世。然

  而在这一切又包含着不胜悲伤和无比温柔,她慢慢开始适应

  了。

  他首先打破沉默。“您是教我回来?”

  她点点头,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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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懂了她点头的意思,“咳!”他说,好像要说完有点儿

  犹豫不决。“可是……我聋呀。”

  “可怜的人!”吉卜赛姑娘以一种善意的怜悯表情大声说

  道。

  他痛苦地笑了笑,“您没发现我缺的就是这个,是吗?对,

  我聋。我生来就是这样。很可怕。不是吗?而您呀,这么漂

  亮!”

  在这个不幸的人声调中,对自己不幸的感受是如此深切,

  她听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何况他也不会听见。他继续

  说下去:

  “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像现在这样丑。我拿自己与您相

  比,我很可怜我自己,我是一个多么不幸的怪物呀!我大概

  像头牲畜,您说对吗?您是一道阳光,一滴露珠,一支鸟儿

  的歌!我呢,我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兽,一

  个比石子更坚硬、更遭人践踏、更难看的丑八怪!”

  说着,他笑起来,这是世上最撕裂人心的笑声。他继续

  说:

  “是的,我是聋子。不过,您可以用动作和手势跟我说话。

  我有一个主人就用这种方法跟我谈话。还有,我从您的嘴唇

  翕动和您的眼神就会很快知道您的意思。”

  “那好!”她笑着说。“告诉我您为什么救我。”

  她说话的当儿,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懂了。”他回答道。“您问我为什么救您。您忘了有天

  夜里,有一个人想把您抢走,就在第二天,您在他们可耻的

  耻辱柱上帮了他。一滴水、一点怜悯,我就是献出生命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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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不了啊!您把这个不幸的人忘了;而他,他还记得呢。”

  她听着,心里深受感动。一滴眼泪在敲钟人的眼里滚动,

  不过没有掉下来,好像吞下眼泪是一件荣誉攸关的事。

  “听我说,”他深怕这眼泪流出来,继续说。“我们那边有

  很高的塔楼,一个人要是从那里掉下去,还没落到地上就完

  蛋了;只要您乐意我从上面跳下去,您一句话也不必说,丢

  个眼色就够了。”

  这时,他站起来。尽管吉卜赛姑娘自己是那样不幸,这

  个古怪的人仍引起她几分同情。她打个手势叫他留下来。

  “不,不。”他说。“我不该留太久。您看着我,我不自在。

  您不肯转过头去,那是出于怜悯。我去待在某个看得见您,而

  您看不见我的地方,那样会更好些。”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只金属小口哨,说:“给,您需要我,

  要我来,不太害怕看到我时,您就吹这个,我会听到它的声

  音。”

  他把口哨往地上一放,赶忙避开了。

  四 陶土和水晶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爱斯梅拉达的心灵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极度的痛苦,像

  极度的欢乐一样,来势猛烈却不经久。人的心不会长时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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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留在一个极端上。那个吉卜赛姑娘受的苦太多,剩下的只

  有惊骇了。

  安全有了保障,她的心中又产生了希望。她置身在社会

  之外,在生活之外,但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再返回社会、返

  回生活,也许并不是不可能的。她就像一个死人手里保留着

  坟墓的钥匙。

  她觉得长期纠缠着她的那些可怕景象慢慢离她而去。所

  有可怕的幽灵,皮埃拉·托特吕,雅克·夏尔莫吕,所有的

  人,甚至教士本人,都从她的脑海中渐渐抹去了。

  再说,弗比斯还活着,她深信不疑,因为她亲眼看见过

  他。弗比斯的生命,这就是一切。一连串致命的打击,使她

  心如槁木死灰,但她在心灵中却只发现还有一样东西、一种

  感情依然屹立着,那就是她对卫队长的爱。因为,爱就好比

  一棵树,自行生长,深深扎根在我们整个内心,常常给一颗

  荒芜的心披上绿装。

  无法解释的是,这种激情愈盲目,它则愈顽固。它自身

  没有道理时,正是最为牢固了。

  爱斯梅拉达想到卫队长,心中不无苦涩。毫无疑问,可

  怕的是他也会受骗,可能相信那件绝不可能的事,也许认为

  那个宁愿为他舍弃上千次生命的姑娘真的捅了他一刀。说到

  底,不应过分责怪他:她岂不是承认她的罪行吗?懦弱的女

  人,她岂不是在酷刑之下屈服了吗?全部错误在于她自己。她

  就是让人拔去手指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呀。总之只要能再见到

  弗比斯一面,哪怕只一分钟,只说一句话,只丢一个眼色,就

  可以使他醒悟,使他回心转意。她对此毫不怀疑。许多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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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情,当众请罪那天意想不到弗比斯在场,还有同他在一

  起的那个姑娘,这一切把她搅得糊里糊涂。那姑娘大概是他

  的姐妹吧。这种解释不合情理,她却深感满意,因为她需要

  相信弗比斯一直爱她,只爱她一个人。他不是向她山盟海誓

  吗?她那么天真、轻信,难道还要别的什么吗?再说在这个

  事件中,种种假象与其说不利于他倒不如说是不利于她自己,

  难道不是这样吗?于是,她等待着,她希望着。

  再说说教堂,这个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的大教堂,看护

  她,拯救她,本身就是最灵验的镇静剂。这座建筑的庄严轮

  廓,姑娘周围各种事物的宗教仪态,可以这么说,从这座巨

  石的每个毛孔中渗透出来的,虔诚和宁静的思绪不知不觉地

  在她身上起作用。建筑物也传出各种声音,那么慈祥、那样

  庄严,慰藉着这个病弱的灵魂。主祭教士的单调歌声,众信

  徒给教士时而含糊不清、时而响亮的应和,彩色玻璃窗和谐

  共鸣的颤动,好似百只小号回响的管风琴声,像大蜂房般嗡

  嗡直响的三座钟楼,所有这一切宛如一个乐队,其气势磅礴

  的音阶欢蹦活跳,从人群到钟楼,再从钟楼到人群,不断升

  升降降,麻痹了她的记忆,她的想象,她的痛苦。大钟尤其

  使她感到陶醉。这些巨大的乐器好像往她身上大量倾泻了一

  种磁波。

  因此,每天初升的太阳发现她一天比一天情绪更平静,呼

  吸更均匀,脸上也微有红润。随着内心的创伤逐渐愈合,脸

  上重新焕发出优雅和俊美的风姿,不过更为沉静,更为安祥。

  她又恢复了过去的性情,甚至多少像她原先那样的欢乐,那

  样噘着小嘴的娇态,那样对小山羊的疼爱,那样她对唱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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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好,那样对贞洁的珍重。早上,她小心翼翼地在她住处的

  角落里穿好衣服,害怕隔壁阁楼的什么住户从窗口看到。

  在思念弗比斯之余,埃及姑娘偶尔想到了卡齐莫多。这

  是她与人类、与活人之间的唯一纽带、唯一联系、唯一交往。

  不幸的姑娘啊!她比卡齐莫多更与世界隔绝!对机缘送给她

  的这位古怪朋友,她一点儿也不理解,常常责备自己不能感

  恩戴德到了闭目不视的地步,但是她怎么样也看不惯这可怜

  的敲钟人,他太丑了!

  他扔在地上给她的那只口哨,她并没有捡起来。这并不

  妨碍卡齐莫多开头几天不时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他给她送来

  食物篮子或水罐时,她尽可能克制自己,不至于过分的厌恶

  而背过身去,可是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这种厌恶的情绪,总逃

  不过他的眼睛,他便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有一回,就在她抚摸着佳丽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看

  到小山羊和埃及姑娘那样亲密无间,他待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最后他晃着又重又丑的脑袋说:“我的不幸,是因为我还太像

  人了。我情愿完全是头畜牲,就像这山羊一样。”

  她朝他抬起惊奇的目光。

  他回答这道目光:“啊!我很清楚为什么。”说着,就走

  开了。

  又有一回,他出现在小屋门前(他从未进去过)。这时爱

  斯梅拉达正在哼一支古老的西班牙谣曲。她不懂歌词的意思,

  但它仍在她的耳边回响,因为她小时候,吉卜赛女人总哼这

  曲子哄她睡觉。她在哼这支歌的当儿,冷不防看到突然出现

  那张丑陋的脸孔,姑娘不由自主地做出一种惊恐的动作,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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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不唱了。不幸的敲钟人一下子跪在门槛上,带着恳求的神

  态合着他那粗糙的大手,痛苦地说:“啊!我求您,接着唱下

  去,不要赶我走。”她不愿伤他的心,战战兢兢地继续哼她的

  谣曲。这时,她的恐惧逐渐消失了,随着她哼的忧伤而缓慢

  的曲调,她飘飘然起来,完全沉睡了。他呢,仍跪着,双手

  合十,似乎在祈祷,全神贯注,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

  吉卜赛姑娘的明眸。他好像从她的眼睛里在听着她唱的歌。

  还有一回,他来到她跟前,神情又笨拙又羞愧,好不容

  易才说出。“我有话要跟您说。”她打手势说明自己在听着。于

  是,他叹息起来,嘴唇微开,霎那间似乎要说话了,紧接着

  却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退出去了,用手捂住脑门,让埃及

  姑娘茫然不知所措。

  墙上刻着的许多古怪的人像,他特别喜欢其中的一个。他

  好像经常跟他交换兄弟般友爱的目光。有一回,埃及姑娘听

  到他对它说:“啊!我怎么就不跟你一样是石头呢!”

  终于有一天清晨,爱斯梅拉达一直走到屋顶边上,从圆

  形圣约翰教堂的尖顶上方俯视广场。卡齐莫多也在那里,在

  她身后。他主动就这样站在那里,以便尽可能给那姑娘减轻

  看见他的不快。突然,吉卜赛姑娘打了个寒噤,一滴泪珠和

  一丝快乐的光芒同时在她眼中闪亮,她跪在屋顶边缘,焦急

  地朝广场伸出双臂喊道:“弗比斯!来吧!来吧!看在上天的

  份上!说句话,只说一句话!弗比斯!弗比斯!”她的声音,

  她的脸孔,她的姿势,整个人的表情叫人看了撕心裂肺,就

  像海上遇难的人,看见远方天边阳光里驶过一只大船,向它

  发出求救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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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齐莫多俯身朝广场一看,发现她这样深情而狂乱所祈

  求的对象原来是一个青年,一个全身闪亮着盔甲、饰物的英

  俊骑士,他正从广场尽头经过,勒马转了半圈,举起羽冠向

  一个在阳台上微笑着的美貌女子致敬。不过,军官并没有听

  到不幸的姑娘的呼喊,离得太远了。

  可是,可怜的聋子他却听见了。他深深叹息了一声,连

  胸膛都鼓了起来。他转过身去。他把所有的眼泪都强咽下去

  心胸都被填满了;他两只痉挛的拳头狠击脑袋。缩回手时,每

  只手掌里都有一把红棕色的头发。

  埃及少女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该死!那才像个好样的!只需外表漂亮就行了!”

  这时她依然跪着,极为激动地大声叫道:“啊!瞧他下马

  了!他要到那房子里去!弗比斯!他听不见我的喊声!弗比

  斯!那个女人有多坏,与我同时跟他说话!弗比斯!弗比斯! ”

  聋子望着她,他是看懂了这场哑剧的。可怜的敲钟人眼

  里充满了眼泪,不过一滴也不让它淌下来。突然他轻轻拉她

  的袖边。她转过身,他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对她说:“您要

  我帮您去找他吗?”

  她高兴得叫了起来:“啊!行!去吧!跑吧!快!这个队

  长!这个队长!把他给我带来!我会爱你的!”她抱着他的双

  膝,他禁不住痛苦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去把他带到您

  这儿来。”随后,他转身大步走向楼梯,泣不成声。

  到了广场,他只看到拴在贡德洛里埃府宅大门上的骏马,

  卫队长刚进屋里去。

  他抬头望了望教堂的屋顶。爱斯梅拉达一直待在原地,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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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原来的姿势。他痛苦地朝她摇了摇头。随后,他往贡德洛

  里埃家大门口的一块界碑上一靠,横下心来等候卫队长出来。

  这一天在贡德洛里埃府上,正是婚礼前大宴宾客的日子。

  卡齐莫多看到许多人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他不时望着教

  堂顶上。埃及少女和他一样,一动不动。一个马夫出来,解

  开马,拉到府邸的马厩里去了。

  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卡齐莫多倚在石桩上,爱斯梅

  拉达待在屋顶上,弗比斯大概就在百合花的脚边。

  夜幕终于降临;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一个黑暗的夜晚。

  卡齐莫多凝望着爱斯梅拉达,可是看不见。不一会儿,暮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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