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满屋的黑暗,直到黎明来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夏河坐在教室里,一上午都神不守舍。中午放学的时候,夏河连饭也没顾上吃,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赶,他买了药,想尽快给苏晴送回去。昨天晚上,苏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了那飞来的一击,让他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他不知道怎么跟苏晴说谢谢,所以今天才想出了这个办法。他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一路上,他想象着他把药交到苏晴的手上,说这是给你的,然后迅速地转身走掉,把满含激动热泪的苏晴一个人留在屋里的情景。
夏河打开家门的时候,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好象没有人。这更好了,夏河想。他把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想到厨房里找点吃的。厨房里锅干碗净,什么都没有,他又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酸奶就是冰淇淋,这些都是苏晴平时爱吃的零食。
夏河准备走了,他决定回学校后再随便吃点儿什么,走向门口的一刹那,他瞥了一眼父亲的房间,房门紧闭着。那间屋子他从来没有进去过,平时他回来的时候,苏晴总是在家,今天……夏河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好奇心,他想看看那间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想知道父亲和那个女人生活的隐秘空间里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夏河走过去,推开了那间屋子的门。
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往往会因为一个莫明其妙的想法,一个偶然举动而使自己的一生发生巨大的改变。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谓的“一念之差”吧。
如果老赵那天不去开家长会,如果苏晴没有挺身而出去保护夏河,如果夏河不是心存感念地回家送药……再比如,如果夏河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如果他不在那天中午推开那扇他不该推开的门……那生活可能还会是老样子,象我们大多数人平常所经历的生活一样,平淡无奇,一成不变。
夏河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一阵微风穿堂而过,鼓起轻柔的窗纱,午后的阳光立刻洒满了整个房间。
苏晴还在熟睡,她依旧赤裸着上身,俯卧在床上,两只胳膊自然地弯在头边的枕上,酣红的脸庞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枕头中,乌黑的长发纷乱地散落在肩膀,背部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受伤的那一块已经变成了紫红色,那颜色给这静谧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夏河僵直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失去了思想的能力。他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他难受,还有那紫紫的一块,一跳一跳地刺痛着他的眼睛。夏河的心里有一种想走过去抚摸它的冲动,但却迈不开步,他觉得自己的脸也一定涨成了那种颜色。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夏河看见了赤裸着上身在阳光中熟睡的苏晴。她趴在那儿,背部的线条流畅优美,窄窄的腰部在身体的中间坍塌下去,而下面被被子盖住的部分又高高宽阔的隆起,那曾经令少年的他久久难忘的丰满而芳香的乳房,被她压在了身下,只在腋下挤出了一块圆润饱满的白肉。
夏河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他的目光痴痴地、依恋般地停留在苏晴的身上。
就在这时,苏晴醒了。
夏河又在学校渡过了一个魂不守舍的下午。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成熟的女人的身体,他交过女朋友,那是一个有着黑亮短发、俏皮眼睛和温柔嘴唇的女孩,是他同年级的同学。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做过很多事,接吻、拥抱、抚摸,只是没有走那最后一步,虽然那女孩一直强烈地要求夏河“要”她,但夏河没有,他不敢,他还是一个孩子,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清楚,也就是说具体到行动上,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要”她。而且,对爱情的梦想使他立志要两人洁身自守,直到结婚的那一天。
放了学,夏河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花园儿里怔怔地坐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中午发生的事,虽然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能记住的只是满窗的阳光和那个裸着上身的女人,还有她身上那块紫红色的伤痕。
日落的时候,夏河才往家走。他想,如果他要是有地方去的话,他宁愿不回家。他不知道苏晴会怎么和父亲说起中午发生的事,他怕父亲再象昨天那样狠狠地打他一顿。
其实中午也没有发生什么。苏晴醒了以后,发现了门口的夏河,吃了一惊,她说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几点了。夏河说我回来看看我给你买了药我不知道你在这儿睡觉。苏晴说那你下午还有课吗有课你怎么还不走一会儿你该迟到了。夏河就走了。他出门的时候还听见苏晴说晚上你早点儿回来别老让你爸着急。
夏河进门的时候,老赵正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桌子上摆着给他留的饭菜。
“爸。”他叫了一声。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没有。”老赵问,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夏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赵又说:“先吃饭吧。”夏河放下书包,开始吃饭,他真的有点饿了。老赵在一边看着他:“凉不凉?凉就热热再吃。”“不凉。”“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没事儿,好了。”“还是上点药吧。你不是都买了吗。我都听你阿姨说了。”夏河放下饭碗,老赵见状说:“你吃你的。”夏河又端起饭碗接着吃饭。
“你能这么做,我很高兴。”老赵继续说:“她虽然不是你妈妈,咱们也是一家人。你也大了,该懂事了,要好好念书,放学以后别老在外面玩,早点儿回来,做完功课帮着阿姨干点儿活儿。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到黑龙江插队了……”夏河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夏河又做了他以前经常会做的那个梦。一个白色的、又轻柔又丰满但脸部却很模糊的女人体,围绕在他的身边,忽远忽近,时而把他抱在怀里,时而抚摸他,时而又把他压在身下,让他觉得无比的温暖和舒服,可这次不同的是,那个身体有时太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了。
第二天早上夏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裤和床单上又沾满了那种凉冰冰、粘乎乎的东西,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有些忿忿不平地想,这鬼东西总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来,这太不公平了,简直令人厌恶!
苏晴后来一直在想,那天中午她能够如此地镇定自若,完全要归功于她当时尚未清醒的神志。也就是说,那时她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门口,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老赵没有去上班。
令她倍觉尴尬的是后来,当她看清门口的那个人是夏河的时候,她一惊之下坐了起来,这使得她的身体完全地暴露在夏河的目光之下,她那对丰满的乳房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上下跳动了几下之后,傲然无畏地挺立起来。
苏晴永远也忘不了夏河当时的神情,他专注地看着她的前胸,看着那两只白兔般扑出的乳房,他看着它们跳跃、颤动、然后归于平静、然后无声地挺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热爱与渴望,那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那是一个饿了很久的婴儿,终于看见了母亲的乳房的那种渴望,充满了欢欣的渴望。
苏晴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尘封已久的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令她在那一刻有点儿神思恍惚起来。
然后苏晴就飞快地拉过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加上她和夏河之间的简短对话,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之间。后来的日子里,苏晴经常会从夏河的眼睛里看见这种渴望的目光,这使她有点儿害怕看那双眼睛。
苏晴发现夏河变了。他开始在饭桌上讲一些学校里的趣事,每天也不再很晚才回家,还抢着干一洗碗擦地之类的家务活儿。苏晴觉得他还是在背后注视自己,与以前不同的是,当两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他却不再逃避,而是专注地看着苏晴,倒把苏晴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苏晴还发现,老赵不在的时候,夏河总是很活跃,走路上窜下跳,说起话来也眉飞色舞,真正地象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可老赵一回来,他就变得“老诚”起来,说说笑笑间,少了那种飞扬的神采。苏晴看得出来,夏河是真的怕他父亲。这又何必呢?她想,如果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我就不让他这么怕我,我要和他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
于千千
圣诞节的前一天,千千一个人去逛街,她想买些贺卡和礼物,送给远方的朋友。
走在寒冷凄清的大街上,千千发现已经是冬天了,今年是怎么了,连我最喜欢的冬天都被我忽略了。最近工作太忙了,千千每天回家都很晚,即使有那么一两天不用加班,也是筋疲力尽,回到家后,饭也不想吃,只想睡觉。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千千就想,我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每天这么辛苦地工作,难道就是为了糊住我这张饥饿的口吗?那我这饥饿的精神又靠什么来填补呢!
千千想在明年辞掉这份工作,好好思考一些问题,但她还是下不了决心,毕竟她是一个现实的人,她不能象苏晴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活。
在这种时候想起苏晴,让千千不免有些伤感,去年圣诞节,她们俩儿在一个酒吧里对烛畅饮,和其它的节日狂人一起,闹了一个通宵。那时,苏晴还没有结婚,而千千也还没有沦落到替人卖命的地步。此一时,彼一时了,千千想,不过这一年的时间,也让我长进了不少,人,就应该常更换一下环境,多尝试一些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东西,人挪活树挪死吗。
千千漫不经心地边走边想,猛然发现一个人的背影很眼熟。“苏晴”她叫了一声。
苏晴正和夏河兴高采烈地聊着,听到叫声,转过了头。她看到了千千,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手袋,还有那黑色的长发和苍白小脸,她身后是冬日浅灰色的天空和一排渐次远去的栗色的树干。“千千,你怎么在这儿!”苏晴奔了过来,每次见到千千这种一身素黑的小寡妇似的打扮,苏晴心里就别别扭扭的,她拉住了千千的手。
千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身后走过来的夏河。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从他的眼睛里你就能看出来,高个子,瘦瘦的但很结实,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黑亮的眼睛,高高的挺拨的鼻子,显得无比的英武,只是背稍稍地有点儿驼,使整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很精神。
“你看什么呢?”苏晴问,“那是老赵的儿子。”她转过身去叫夏河:“夏河,过来。”还没等夏河走到跟前,她就指着千千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干妈。”夏河看了千千一眼,叫了声阿姨。
“哎?怎么回事?”苏晴假装绷起脸。
“行了,苏晴,别闹了。”千千说。
苏晴笑了起来,“你来买东西?”她问千千,“晚上有没有时间,上我们家吃饭吧。”“不去了,晚上公司有活动,一会儿我还想去洗洗头。”千千说,“赵哥挺好的。”“他还是那样,对了,过两天他出差,元旦都不在家,到时候你来我们家住吧,咱们好好聊聊。”“到时候再说吧。你们要去哪儿?”“老赵让我给他买双鞋,”苏晴指着夏河说,“男孩子穿鞋就是费,前两个月刚买了一双,又穿坏了,老赵本来说好了一起来,他又临时有事。还有,他还让我帮他的女朋友选一件礼物。”苏晴说完,半开玩笑地看着夏河。
夏河脸红了,他转过眼睛去看别处,显然他对苏晴把这件事说出来很不高兴。千千连忙差开这个话题:“那你们去吧,过两天我再给你打电话。”“一起走吧,我还想看看你都买些什么呢。有没有给我准备一张贺卡呀。”“没有,咱们之间还有得着这些形式吗?”“当然用了!”苏晴一本正经地说,“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用,现在分开了,还是有的好。形式有的时候也是很重要的。”“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千千看着她说:“看来你真的变了不少,如果你想要的话,明天我就给你寄一张。”“不用了,开玩笑呢。过两天你不就来找我了吗?”这时,夏河插了进来:“晴姨,我先去前面那个商店看看,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看来他对她们的这种谈话已经失去了兴趣。
“你去吧,我马上就来,你就在那儿等我吧。”苏晴说,看着他转身离去,又说了一句:“你可别乱跑啊。”夏河答应着走了。
“真成你儿子了。”千千说。
“可不吗。”苏晴有几分得意,“现在和我好着呢,比跟他爸还好。”“我看你还是注意点儿的好。”千千说,“什么事儿都别太过了,太满了就泼出来了。”“什么意思?”苏晴问。
“没什么意思,你干嘛这么紧张。”“我没紧张,我就是觉得你说话有样子有点儿暧昧。”“你才暧昧呢。”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公司在一家酒店举行了每年例行的圣诞晚会,先是吃饭,然后是唱歌、跳舞,中间还有抽奖。这并不只是慰劳辛苦了一年的员工,主要是借此机会和各个关系户联络感情。
千千一直坐在角落里,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热闹,尤其又是和这些虽然天天见面但又很陌生的同事们在一起。满场的人都在尽情玩乐,没有人注意她,偶尔有几个男士向她频频注目,千千也假装没看见。
千千看着那些沸腾的人群,她想早点儿回家,她觉得一个人在自己的小屋里听听音乐、看看书,要比在这里呆着舒服得多。好在抽奖的时间到了,千千趁大家都聚在主席台前的时候,偷偷地溜了出来。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她看见了公司的总经理叶羽文正靠在电梯旁的墙上抽烟。千千一怔,随即打了声招呼:“叶总。”“怎么,又要走了?”叶羽文上下打量着她。因为过节,千千特意打扮了一下,她化了妆,作了头发,穿了一件颜色浓郁的绛红色紧身毛衣,显得娇艳妩媚,玲珑有致,与平时素面朝天,只穿黑色衣服的她简直是盼若两人。
千千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说:“我家里有点儿事,得早点回去。”“是吗!正好我要到车上拿东西,咱们一起下去吧。”叶羽文为她按了电梯。
两个人在电梯里面,谁也没有说话。下电梯的时候,叶羽文紧挨在千千的身边,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千千的腰间。这举动使千千紧张,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看他,只是使劲地低下了头。
走到外面,叶羽文说:“我送你回去吧。”“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别麻烦了。”千千还是不敢抬头。
这时,酒店的门开了,又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好。”叶羽文说:“太晚了,注意安全。”说完,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千千挥手叫了辆出租车,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象堕入了云雾之中。
千千到家还没有十分钟,电话铃响了。千千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她预感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喂?”千千拿起了电话。
“喂,千千吗?我是羽文。”真的是叶羽文,他说话的语气就好象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千千的脑袋“嗡”地一下,她强自镇静地说:“叶总,有什么事吗?”“你真的回家了,我还以为你提前退场是去和男朋友约会了呢。”千千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羽文接着说:“开玩笑。我是看你到家了没有,这么晚了,怕你路上有什么差错。”“谢谢,我没事。”千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紧张得要命,声音却冷静得出奇。
“过两天就要放假了,你有没有什么安排?”“公司要加班吗?”千千问。
“不是,是我想和你聊聊,和工作没关系。”千千又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聊聊。”千千依旧沉默。
“好了,这样吧,我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如果你不想出来的话,到那时再告诉我吧,我不想在圣诞节的时候被人拒绝,也不想在新年开始的时候就失去希望。圣诞快乐!bye_bye。”他不等千千说话,就挂上了电话。
千千拿电话的手从耳边垂了下来,放下电话,她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叶羽文的年纪和千千相仿,他年轻、英俊、富有,属于少年得志的那种类型,平时在公司的时候,他沉默寡言,但对所有的人都很和气。千千跟他很少来往,除了很必要的工作接触,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而且叶羽文是一个已婚男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妻子,据说她的家庭背景颇深,叶羽文能有今天,全是靠她。
千千见过叶羽文的妻子,那是一个身材苗条、目光冷漠的女人。千千对她的印象只有那过于鲜艳的红唇和那身香港明星般的打扮,她可能感觉自己永远是在舞台上。对这种招摇的女人,千千一向没有好感,她觉得这种女人是靠化妆品和名牌时装堆出来的,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但这个世界,对大多数人来说,有钱就足够了。
整整一个晚上,千千都在想,叶羽文到底想要干什么。于千千元旦的时候,千千没有去找苏晴。
上午,千千在家洗了一大堆衣服。她打算下午到苏晴家去,吃过午饭,电话铃响了,这个苏晴,说好了下午,怎么又着急了。千千拿起了电话,可这次她的预感却失灵了,打电话的是张宏。
张宏在电话里说:“千儿,我想见你!你能来吗?现在!就现在!”千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张宏从来没有这样和千千说过话,每次他们的见面和交往好象都是漫不经心的,就象两个普通的朋友,这一次好象有些不同了。在路上,千千的心里充满了急切的渴望,渴望什么,她也不知道。
张宏还是老样子。他准备了酒,一瓶红酒和几瓶啤酒。他说今天我很闷想喝酒我们今天要把这些酒都喝了。千千就坐下陪着他喝酒。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看着张宏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想着他的时候很激动可一见到就平静下来了呢。
张宏说酒这个东西很奇怪想喝醉的时候喝不醉可不想喝醉的时候一喝就醉了。千千问你今天是想喝醉还是不想喝醉呢。张宏说喝醉了我会有一些勇气所以今天我想喝醉因为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没有勇气。千千低下了头。张宏说你又低头了千儿你知道吗你低头的样子是你最厉害的武器。千千抬起头说我不低头了你也不用喝醉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张宏什么也没说。他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去放音乐,然后走过来拉起千千的手说我们跳舞吧。千千就这样被拥进了张宏的怀里。
酒精和音乐的麻醉还有对这一天由来以久的向往使千千陶醉了。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张宏滚烫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和颈窝低吟回荡,徘徊不已。千千觉得自己象是湖水中的一条小船,正在和煦的春风中暖醺醺地飘来荡去。
张宏开始在音乐中吻她。他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然后温暖的嘴唇顺着她下颔的弧线不停地滑动,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上。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千千的衣服里,此时正紧紧地捧住千千光滑的脊背,好象要使两个人身体的接触更加贴近、更加真实。千千觉得自己被他的身体、他的双手、他的嘴唇环绕起来。好温暖啊!她心里叹息般地想着,能永远停留在这温暖里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宏温柔地把千千推倒在床上,他细长的手指轻巧熟练地为她脱掉了衣服,又脱掉了自己的。他向千千覆盖上来。千千被他灼热的身体灸伤了,她呻吟着,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博动和变化,感到了他的嘴唇和手指的每一次找寻和轻触。千千的身体在他的抚弄下燃烧起来。
和她身体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她的头脑在此刻变得十分清醒。千千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她恨自己过于敏感的思想,就象她恨自己过于敏感的身体一样。虽然它们都同样地敏感,但它们的需求又是如此地不同。她的身体抵挡不住滚滚而来的欲望的激流,却又无法让她的精神同时沉湎其中,就象她现在对张宏过于技巧性的爱抚即感到愉悦又感到失望一样。她不得不承认,这,使她丧失了激情!
千千温柔而坚决地阻止住张宏急切而坚硬地进入,她知道,她现在还不能完全地接受这个陌生的身体,她也知道,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思想和她的理智。“张宏,我想喝点儿酒。”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张宏愣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张宏看着千千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觉得自己的热情正在一分一分地熄灭。“千儿,你不喝酒不能做爱吗?”他问。
“不是。”千千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下。”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你让我紧张。”她醉眼朦胧地看着张宏说,把柔软而冰凉地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千千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虚伪,她恨自己,无比地痛恨。
张宏觉得自己又硬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千千让他如此地心动。他有过不少女人,他知道她们要什么,他对她们的要求也是简单而直接的。只有对千千,他没有一点儿把握,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即使在刚才,她在他的爱抚之下呻吟和颤抖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此时的千千却觉得自己的思想和理智正在随着酒精在她身体里的渐渐深入而消失,她觉得自己就好象是一片久旱的土地,正张开干渴而龟裂的口子,渴望着雨露的滋润。她看着张宏,慢慢地打开了她的身体……千千象她自己希望的那样醉了。
整整一个下午,千千的身体一直在两个人不断的呻吟和喘息声中跌宕起伏,她那潮水般汹涌的欲望久久不能平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张宏已经精疲力竭了。
张宏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千千,她正在抽烟,脸上的神态慵懒而寂寞。她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张宏想,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她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和对一切了若指掌的聪敏,只会让男人望而却步,她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种企图占有她的想法和行为都是徒劳的。想到这,张宏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千千转过了头。
“没什么。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张宏说。
“不,待一会儿吧。”千千熄灭了烟,偎入了张宏的怀里,“我只想睡一会儿。”“那就睡吧。”张宏搂紧了千千,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千千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张宏以为她睡着了,他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了,对感情这东西早已没有了想法,对女人呢,也是如此,只是还有一点儿欲望。他也有过许多女人,现在也有,只是现在的女人,能让人心动的太少了,但他偏偏对千千动了心,不,应该是动了情。
张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和千千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为了避免以后的互相伤害,他一直在克制自己。随着接触和了解的不断深入,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他想得到她的渴望也日益强烈。人,总是向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张宏也是如此。
但今天,现在,张宏看着自己怀中安卧的千千,心中对她的怜惜却胜过了以往对她的渴望,他觉得现在的千千更可爱了,她安静、温顺、柔弱、象只乖巧的小猫,不再是平时那副冷漠、孤傲的样子。他在心中为她叹息,是的,会有许多男人喜欢她、爱她、渴望得到她,但不会有人要她、接受她、能够占有她,她与众不同,她超然而强大的内心世界使她在许多方面凌驾于男人之上,但这也正是她悲剧命运的所在,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而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这个世界也是男人的世界。
对张宏来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只是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其实,他是不知道以后千千会怎么样。他又看了一眼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的千千。
千千闭着眼睛躺在张宏的怀里,其实并没有睡着。疯狂的激情挥发了她身体内的酒精,肉体的满足和疲倦,掩盖不了她内心的空虚,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羞赫。这两、三年来,她拒绝任何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象今天这样,赤身裸体地和一个男人相拥相对,已经让她觉得很难为情了。很久以来,她从未和什么男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她渴望过,但也知道,她不会从中得到什么她想要的东西,男人只会让她失望。
她不怪别人,只怪自己。怪自己对别人要求太高,怪自己对自己太过放纵,不忍心牺牲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和任何一个男人达到一种什么程度的相对完美。自由自在的生活,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生活中最为重要的原则。她不会去为任何一个男人改变这一切的!虽然她一直盼望能有这样一个令她不惜改变的男人出现,但是,没有!
在今天以前,千千一直认为自己是爱张宏的,但现在她才知道,这种爱,不过是对一个男人肉体的渴望。在一切成为事实以后,“爱”在她心里消失了。
千千知道,在这个物欲泛滥、肉欲横流的社会里,她渴望的是激情。
这一年,就这样在千千的渴望中开始了。
苏晴
同一个时候,苏晴却遇到了麻烦。
元旦那天,苏晴在家里等千千,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打了两次电话,千千的母亲都说早就走了不是去找你了吗。苏晴不敢再打了,怕千千的家里着急。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电视,百无聊籁。夏河一早儿就到他奶奶家去了,说好了今天不回来,苏晴本来打算和千千好好聊一个晚上,谁想到……
她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视里画面飞快地闪换着,她想起了老赵,这个死东西的,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想他,平时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他这一走,心里还真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空落落的。苏晴有点儿烦闷,她从茶几下面找了盒烟,点着后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她猛然想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吸烟了。这时,电话铃响了。
苏晴走过去接电话,心里想着:千千?老赵?妈妈?
可是谁也不是,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喂,是赵建国家吗?”“是,您哪位?”“你是赵建国的什么人?”苏晴对这种问话的方式很反感,但她还是回答了:“我是他爱人。”“那好。我是xx省xx县公安局,赵建国因为经济问题被我们拘留了,你们必须于四日内,带十二万现金来赎人,如果逾期不到的话,我们就要把这个案子交上去。你听清楚了吗?四天内,带十二万来……”苏晴懵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电话打错了?是不是有人在开玩笑?正犹疑间,只听电话里又说:“喂,喂,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听见了。”苏晴机械地回答,随即又问:“你说你是哪儿?”“xx省xx县公安局。”“那老赵,赵建国现在在哪儿?我能不能跟他说句话?”“不行,他现在在我们的拘留所里,你们来了以后就能见到他了。”“那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能找到你们呢?”苏晴连忙又问。
“你到了xx县一打听就知道了。”苏晴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苏晴傻子般地站在原地,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惊呆了。
苏晴清醒过来的时候,开始给老赵打电话,她先打他的手提电话,没有开机,又呼了他,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蛐蛐般地叫声,他没有带有呼机,我该怎么办?苏晴茫然了。
应该找个人商量一下,可找谁呢?不能和我父母说,他们会急死的;他的家人,除了他那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别的人我连见都没见过,甭提找了;怎么千千偏偏今天也不来;夏河今天也不在家,可他一个孩子,能顶什么用;我上哪儿去找这十万多块钱呢?
想到钱,苏晴站起来,打开抽屉,家里的钱平时都是放在这儿的,她数了数,有两千多,这是老赵临走时留给她零用的。她又打开别的抽屉,继续找,最后,苏晴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找出一分钱和存折什么的来。她又开始找老赵的电话本,想给里面的一个什么人打个电话问问,可什么也没有。她发现,她的家里,没有证件,没有信件,除了她自己的几件首饰和衣服外,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诸如证券、存折之类。
苏晴猛地发现,她除了每天能看见老赵,跟他一起生活之外,对他的一切都不知道,她没有见过他的家人,朋友也见得很少,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也不知道这些钱都放在哪里。现在想想,她甚至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她没有去过他的公司,甚至连公司的具体地点都不知道。想到公司,苏晴拿起电话,她知道公司的电话号码,可铃声响了半天,没人接,苏晴想起来了,今天是元旦。
苏晴彻底绝望了。
她坐在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家里,孤独无依,茫然无助。
苏晴开始无声地哭泣。
不知什么时候,苏晴被人摇醒了。她睁眼一看,是夏河,她又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几点了?”“晴姨,家里出了什么事?”夏河问。
苏晴四下看了一下,想起了下午的事。“没什么,我找东西来着。”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夏河也帮着她收拾。
“你奶奶挺好的?”苏晴问。
“挺好的,我奶奶还问你来着。”“问我什么?”“问你对我好不好,还问你跟我爸吵不吵架。”“是吗?”苏晴心不在焉地听着。
“晴姨,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说的。”“你是怎么说的。”“我什么也没说,就说都挺好的。哎,晴姨,你是不是哭了?怎么眼睛都肿了。”苏晴伸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没事儿,睡觉睡的。夏河,你爸爸平时和你们家谁最好?”夏河想了想说:“我大姑。”“还有谁?”苏晴问。
“还有我四叔。”夏河又说。
“夏河,替我给你四叔打个电话,刚才你爸爸来电话了,有点儿事要办,让你四叔上这儿来一趟。”苏晴见到老赵的四弟赵建平的时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和老赵长得很像,只是略微细致一点儿,就好象一陶一瓷两个罐子,样式虽然一样,质地却是不同。他比老赵年轻许多,个子也要高些,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
苏晴把夏河支回了他的房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赵建平。
其实赵建平前几天就接到了老赵的电话,这两天正在筹款。这只是一次经济纠纷,老赵他们公司收了xx县的工程队工程预付款,却没有把这个工程给这个工程队,所以这次亲自去协调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谈崩了,被工程队联合当地的公安部门扣留下来,想以此来获得退款和赔偿损失,这本身就是非法拘禁,但这件事老赵他们也有责任,扩大事态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只能私下协商解决。这在当时司空见惯,可对这些一窍不通的苏晴却被吓坏了,老赵本来不想让她知道,可没想到那边搞到家里电话,把这件事捅到家里来了。
赵建平看着苏晴焦急的样子,心里想:二哥新找的这个老婆还真不错,比以前那个强多了,只是,太年轻了点儿,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他很客气地对苏晴说:“嫂子,这件事我去办,你放心吧,没什么大事,这年头经济纠纷不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比老赵小不了几岁,苏晴被他叫得不好意思起来,“那钱……”“钱我想办法,等二哥回来再说吧。”“那就麻烦你了,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不用,嫂子,你就甭去了,我带个人去就行了,挺辛苦的,你就甭跟着受罪了。再说,家里也不能没有人。”赵建平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笑着,可他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苏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其实她很想去看看老赵在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赵建平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没法再坚持了。
送走了赵建平,苏晴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她觉得累极了,真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怎么也睡不着。这时,夏河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苏晴见他进来,又坐了起来。
“我不困。”夏河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苏晴看着他,没说话。
“你们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再说,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噢?”苏晴这回真的吃惊了,她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窘迫,她忽然觉得她对老赵的了解太少了。“那上次是怎么回事?”“好几次呢,有两回家里还来了警察呢。后来爸爸就跟我和我妈说,只要他不在家,谁敲门也不许开。”“警察敲门也不开?”“不开,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警察呢。”看着夏河那副一本正经的大人样子,苏晴的心里不禁感慨起来,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过早地经历了这些不该经历的东西。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老总是会有这些无穷无尽的麻烦,为什么以前他从没和我说起过,他每天在外面忙来忙去的,到底做的是些什么样的生意,我嫁的这个丈夫,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苏晴陷入了沉思。
“晴姨,”夏河又唤醒了苏晴,“你不用害怕,没事儿,爸爸过两天就会回来了,以前都是这样,再说,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苏晴被他的话逗乐了,她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行了,你回去睡觉吧,我也困了,如果再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先告诉你。”夏河站在门口,犹豫着,好象不想离开。
“怎么了?还不去睡。”夏河支吾着,吭叽了半天才说:“晴姨,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爸爸不在家,我害怕。”苏晴愣在那儿,一进不知如何是好。她左右为难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也不象话呀。她看了看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夏河,想了想说:“来吧,咱们再聊会儿天,十点钟你回去睡觉。”“好吧!”夏河雀跃着,一下子窜上了苏晴的床。苏晴和于千千 春天的一个晚上,神色疲惫的苏晴出现在千千家的门口。她清减了许多,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到千千,她浅浅地一笑,只说了一句:“千千,一切都象是梦一样。”就再也不说话了,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坐在千千的床上吸烟,好象要把这辈子的烟都在这个晚上吸完似的。
千千以为苏晴又和老赵吵架了,她耐心地等着她说话。房间里已经是烟气缭绕了,透过淡青色的烟雾,她看见了苏晴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猛然,“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句话,疾风般地掠过她心灵的天空,她想不到是什么使得一向快人快语的苏晴变得如此的沉默和凝滞。午夜即将来临的时候,千千终于忍不住了。
“苏晴,你要是今晚不想回去的话就给赵哥打个电话,已经快十二点了。”苏晴沉默。
千千叹了口气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