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欢迎之至!”皇后笑望着幽若道,聪明人之间往往无需多余的言语。
送走了三人,幽若忍不住觉得历经一场恶战似的疲惫,笑里藏刀,暗度陈仓,这后宫的刀光剑影,就像慢性毒药,一点点吞噬人心,扼杀希望,直至筋疲力尽或是修炼成精。
只是这两者都不是她要的结局,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会任由任何人主宰,哪怕是他!
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的将那微凉的茶水尽数饮尽,斜睨这那空空的茶杯许久许久,才慢慢的放在桌上,沉重的好似种下了一生的苦果。
唇边扬起一抹苦笑,摇头私欲:“真是苦呀……”
……
杨世南过世,杨天莫和杨天湛回乡丁忧三年,如今杨家只剩下杨天齐一人仍旧在朝为官,这杨家这点事如今传的沸沸扬扬,茶余饭后,百姓也需要一点聊资,各种关于这贤妃和杨家未来的命运的猜测也开始流传开来。
“幽若!”天齐望着窗口的幽若轻声叫唤道。
幽若回头,唇边勾起一抹欢笑,起身迎向天齐,一边给他斟茶,一边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天齐接过幽若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放下,浅笑道:“皇上特许……”
两人就这样一句一句的聊着,喝着茶,直到如意端着药进来。
“小姐,药来了!”
天齐看着幽若眼也不咋一下的把药给喝了下去,忍不住叹息:“难道你一定要这样作么?”
虽然知道幽若一向淡泊名利,对于后宫的那些纷纷扰扰从来不会在意,但是她这样做实在没有任何裨益,一个后宫妃子如果能够产下一儿半女,至少也可以保证后半辈子生活。
可是这傻丫头却傻傻的将这机会推出去,还要他从宫外带避孕的药进来,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看着天齐不赞同的表情,幽若勾起一抹浅笑,右手指来回摩挲着杯沿,眼眸淡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悠然起身,绕了几圈道:“你看看,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呀,多少女人把青春埋葬在这里,锦衣华服,金器玉宝,这里能够满足多少女人对于物质和名利的渴望。
年年月月,多少女人翘首期望着能够一朝入宫,幸得帝宠,每三年,这后宫又会有新一批青春年少的女子来填补这后宫,美艳,妖娆,温柔,娴静……
这后宫最不缺女子,也不乏奇女子,一年年,总会有无穷无尽的女子会出现在他身边,乱花渐欲迷人眼,花多了,总有一些会入他的眼,人总是对于美好的事物无法抵抗。
花开花落,只是他身边却总会有光鲜亮丽的女子……而我……总有一天会色衰爱弛,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美好一点点破碎,那太残忍了。”
没有人是另一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没有她,他的人生会有更多更好的女子相伴:离了他,她也一样能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那将来呢?难道你想要出宫?”天齐听罢问道。
幽若失笑:“能出宫最好,不过呢……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说完又摊摊手掌,瘪瘪嘴,貌似无奈的坐下。
“哎……你叫我怎么说你呢……”
天齐摸了摸幽若的头,自己也无奈的摇摇头,这幽若呀,有时候女人太固执理性了也不好。
幽若呀!幽若!其实真正无情的是你呀!这皇上未必比你更无情……
也许吧,两个无情的人正好是绝配,他等着看好戏!
[后宫诡谲:第十二章 乱局]
三月,两件大事点燃了日韶的春天,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第一件大事便是镇国将军杨世南遇刺身亡一案经刑部、大理寺审查,罪魁祸首乃是兵部尚书霍岐山,已于三月初八于午门斩首示众,而因此事被停职的右丞相萧稹,也引咎退隐,挂官而去,告老还乡。
此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萧稹权倾朝野数十年,如今却为了一个“用人不当”的近乎可笑的理由隐退,这不能不令人怀疑。
一时之间,众说分坛,不一而衷,有人说这兵部尚书是萧稹的替罪羔羊,也有人说这萧稹是功高震主,被皇上夺了权。总之,一句话,这杨世南就是死的不明不白。
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德妃产下一位小公主,虽然是为公主,但对于仰光帝这位至今只有四名子嗣,而且还有一个二皇子之前在昌州之乱中丧生,这皇室哪怕只是多了一位公主,也仍旧是一件大事了。
更何况这后宫之中,关于德妃和贤妃的地位之争已经摆上台面,如今德妃只产下一位公主,虽然贤妃尚未怀孕,但是以如今皇上对贤妃的恩宠,怀上龙种是迟早的事,要是将来产下一位皇子,到时候这德妃哪还能和贤妃一较高下呀!
至少这宫中和市井的流言是如此盛传的,而那些朝中大臣对于德妃产下公主一事倒是颇为不满,毕竟如今皇上只有一位皇子,这段氏江山的继承人怎么也该多点选择,是吧!
于是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文官,天天上书,想要修改祖制,将三年一次的选秀改为两年一次,美其名曰是为了江山社稷,皇家香火传承。
对于这些,段启只用了“选秀之事乃是皇家家事,无需在朝堂上多加讨论,既是祖制,就当恪守。”几句话给回绝了。
他怎会不知道这些家伙在谋算什么,一次选秀,不仅劳民伤财,更代表一次朝中党派的一次较量,也是朝廷和后宫的一次洗牌。三年一次已经太过频繁,这些大臣居然还敢奢望两年一次!
如今他已经不要靠着女人来平衡朝堂之中的势力,自然不需要在弄成堆的女人到后宫来制造无休止的纷争,他也早已过了对美女趋之若鹜的年纪,这后宫中女人再美也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致。如今,是时候让后宫定下来了。
午时方过,朝阳宫内却是一片肃穆,贺奔、燕克南,还有两名锦睿师暗士正挺立在御座跟前,看着皇上神色严峻的翻着他们连日来跟踪调查的结果,等着段启的指示。
段启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边,那些刚刚秘密伤呈的奏折如今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不禁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剑眉一杨。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萧稹怎会如此轻易的放下几十年苦心孤诣霸守的权位。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呵呵,他可不会让他逃出他的手掌心的!
“皇上,是否要属下暗中除掉萧稹?”一名清俊儒雅,带有几分书生气质的锦睿师暗士问道。
此人正是锦睿师第一武士暗夜,专职统领锦睿师的杀手部,负责为皇帝除去一些不方便直接使用权柄斩杀的人,也是当时刺杀杨世南的杀手头目。
段启不答,只是轻抿了一口清茶,抬眸望着贺奔,淡淡道:“贺奔,你以为呢?”语气轻松淡漠的仿佛只是在话家常,却不由得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毛骨悚然,通通常这种情况下那个人是必死无疑的。
一阵静默之后,贺奔抬头直视段启眸底,好似经过了艰苦的挣扎,道:“臣以为萧稹不能杀,如今他虽不再朝中任职,但在朝中势力却丝毫不曾削弱。由他返乡后的举动来看,他的野心再明显不过,恐怕他背后掌握的兵力和人脉都大大超出之前的预计。如果贸然除掉他,只会让形势越发纷乱!”
这萧稹挂官隐退后居然暗中大举招收武林人士和天下才俊,在府中豢养了大量食客,总不会傻傻的找一群人来回家养着吧,就像皇上说得,那老狐狸可狡猾着呢,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干找一群人吃他的老本。
段启浅笑,对于贺奔的回答还算满意,这家伙终于懂得用脑子了,他和暗夜不同,暗夜只是一名杀手,他要做的就是让那些碍眼的非杀不可,却不能直接放倒台面上除去的人消失,其他的什么都无需考虑。
“暗夜,听清楚了么?”段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状似无心的问道。
暗夜闻言,额头冒出几丝冷汗,连忙作揖抱拳道:“属下知罪!”他方才僭越了,在锦睿师里,他除了接受命令,其他的绝不容许他多做猜测。
段启淡淡扫了一眼暗夜,转眸看着另一名锦睿师暗士苍穹,同时也是锦睿师中负责搜集天下各种信息和内幕的探士部的顶级暗士。
“严密关注萧稹的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和朝中官员的来往。”段启此言一出,苍穹便知这回自己的任务有多重了,只怕要动用手下七成以上的探士了。
段启又道:“燕克南,在禁军中也多安插百名锦睿师武士。”
此次宫中禁军都已然更新,有半数都是从他和赫连容手下的大军中选取的精英,不仅是后宫要调整,整个皇城的防御都要进行一次大洗牌,这是他大打出手的前奏,也是准备。
燕克南闻言,不禁面带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恭敬道:“臣遵旨!”这皇上自有他安排的道理,他这作臣子自然不敢质疑。
等四人均退下后,段启才靠着椅背,让自己想想一些后宫的琐事,不禁眉头紧皱,眸底染上一层冷戾,心中似有失望,疑惑,还有……苦涩,总之就是五味杂陈。
自从他容许幽若怀有龙种一事传开后,紧跟着关于她恃宠而骄的一些流言也开始传开了,说她之前的无所作为仅仅是因为还没有足够的权柄,如今德妃只是产下公主,所以才肆无忌惮起来。
是这样么?他不信,更不愿相信。如果问他为何不信,他也不知道!直觉吧,可笑的直觉,可是他这次偏偏执拗的说服自己去相信那直觉。
多次和德妃争锋相对,杖打宫女,总是到冷宫找夏淑妃的茬……这些都是那个冷静淡漠,与世无争的女子做得么?
他抵制不住内心的失望,难道天下女子真的都是一般?为什么当他说服自己给彼此一个机会时,她要原形毕露?
但是这层失望似乎又带着几分强烈的不信,不管是自欺欺人也罢,还是说他在观望也罢,他倒要看看她会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女人总是离他好远好远,远的他甚至不曾见过她真实的笑容或是伤悲,哪怕床第之间他们是多么契合,他仍然觉得握不住她。可是她仍是致命的吸引他!是的!他该死的就是想要了解那女人,包括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就是不相信她会肤浅的和那些没脑子的女人争风吃醋。
那个被打得血淋淋却紧咬着牙关的女子,那个从城垛上飞舞而下的女子,那个总是不卑不亢,冷漠疏离的女子,她就像一个谜,引诱着他去一点点剥开。
对!他就是该死的窝囊,觉得这女人随时都会消失似的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她在乎什么,似乎他身上没有一点可以吸引她的东西,他的权势地位在她眼里仿佛都是粪土。
这也就算了,对吧,是金钱权位为粪土的女人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是更让他咬牙切齿的是那该死的女人居然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宠幸,他不知道自己凭什么把她留在身边。
比如说吧,某个晚上,他下定决心要临幸其他妃子了,结果他自己到最后兴致全无,因为那些女人让他难受,天呀!他居然讨厌抱着其他女人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一只种马。
所以,他愚蠢的又屁颠屁颠的到归宁宫找她,他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是吧!他承认不抱着她,他好像睡不着。可是那该死的女人居然抱着一床棉被睡的香香的!他睡不着耶!她居然还睡的这么好!!!天理何在??
[后宫诡谲:第十三章 摊牌]
凤仪宫内,宫女端了上好的龙井和几盘糕点之后就恭敬的退了出去,却不禁疑惑,这从来不拉帮结派,更不会主动拜访其他嫔妃,以冷淡出名的贤妃娘娘最近也算是把这后宫搅得沸沸扬扬。
虽然比起往日那些妃嫔的所作所为,这贤妃娘娘的那点事简直就算是鸡毛蒜皮,连雷都打不响,可是正因为这贤妃出了名离群索居,不问世事,如今稍有举动,自然是引得万分注意。
凤仪宫的婢女们不禁怀疑,难道这贤妃娘娘是来挑战皇后娘娘的?
幽若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凤仪宫内的装饰,五色琉璃花瓶摆在四角,绣着百鸟朝凤花样的金黄坐垫,还有古琴、古书,处处透着贵气却不乏雅致。
高贵却不张扬,慑人却不压迫,这就是她对这凤仪宫的第一感觉,正是这皇后活生生的写照,也是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知贤妃本宫的凤仪宫有何感受?与你那归宁宫比如何?”皇后一语双关,紧盯着幽若不愿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幽若转身,直视皇后眸底,唇边勾起一抹了然浅笑:“凤仪宫和归宁宫各有特色,并不能放在一起作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居住之地,好与不好,单看屋内之人是什么感受,难道不是么?”
同样勾起一抹浅笑,皇后扬眉,问道:“那贤妃可喜欢本宫这凤仪宫?”
好聪明的女子!真知道避开锋芒,和她对话总让她斗志昂扬,不甚欢心,要在这后宫中找到一个心明如镜却懂的收敛锋芒的女人可是难得很呀,她在后宫近十年也才遇到这么一个足以与她匹敌的女子。
幽若失笑,捡起一块糕点入口,吃罢,才道:“我想皇后不会喜欢我的归宁宫,就像我不会喜欢皇后的凤仪宫,因为我们要的永远不一样,你知我知,难道不是么?”
皇后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诧,瞬即敛去,久久的注视着幽若,像是在思索幽若方才话语的真假,见幽若至始至终只是笑着与自己对视,终于淡笑出声,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贤妃想要什么?需要本宫帮忙么?”这才是她真实的意图吧……
幽若咯咯轻笑,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敛去笑意,是时候摊牌了,正色道:“皇后无需防备我,你手中的一切对我而言毫无吸引力。
对于我而言,这后宫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差别,无非是一个让人安身立命之地,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我还是对冷宫比较感兴趣。”
皇后抬眸,正视幽若道:“你可知这冷宫生活有多凄凉?”
人各有志,虽然她不明白幽若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摆脱现有的一切,但是对于一个让自己欣赏不已的女子,她实在不愿看到她日后的悲凉。
幽若失笑,淡淡道来:“能有多凄凉?总好过如今被一群人侍候着,每日每夜过得都是废人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纵使锦衣玉食,到头来只会让人在此中迷失,以至于生命空白的只能用算计和阴谋来填补。”
看了看皇后惊讶的目瞪口呆的模样,幽若忍不住顿了顿,盯着自己手看了好半会,才接着道:“冷宫中虽是凄清,但毕竟少了这里的明枪暗箭,我可以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清苦一点又如何,粗布麻衣或是锦衣华服,无非就是遮丑的几块布,青菜萝卜或是珍馐玉食,到了口中无非也就是糊口续命的食物,没什么不同。
至少在冷宫中我可以靠着自己一双手过活,只有这样才让我踏实,不必像现在这般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更重要的是不必强迫自己去接受他身边有很多女人的事实,眼不见,心不烦。因为太清楚他的身不由己,给不了自己想要的安定。在过往的岁月总是被人抛弃,所以这次,她不要作那个被抛弃的人,她要先抛弃他!
皇后盯着幽若,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这女子的思维很独特,近乎怪异,可是她偏偏觉得有几分佩服。靠着自己的一双手过活……她要的不是权位,不是皇上的宠幸,似乎名利男人在她的意识中都不重要。
难道不是所以女人都把自己的一辈子荣枯都维系在男子身上么?可是她似乎不这么认为?
幽若知道自己方才说得话对于一个古代的女子,也许真的难以接受,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让皇后释怀,而她相信以这皇后的聪慧,即便不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权衡利弊,必然会选择与她合作。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尚未从方才的惊诧中回神,嗫嚅道:“那……那你要本宫帮你什么?”没有这女人,她的地位就更加巩固,她没有理由拒绝帮她。
幽若轻笑,灿烂如花,道:“还请皇后在皇上跟前为我美言几句,把我在后宫的行径添油加醋几分说与皇上听。皇后您母仪天下,堪称天下典范,皇上向来敬重您,相信您说得话,皇上必会相信。”
“就如此简单么?”言语中带着几分不信。
“也许近来我还会在后宫中惹些事儿,还请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戏,可好?”幽若笑望着皇后,轻松道来。
聪明的女人之间懂得怎么相互利用,而她相信如果今日她们不是共侍一夫,也许皇后与她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野心勃勃,但不会不择手段,在后宫中这么多年,懂得与其千方百计的去博取皇上的恩宠,倒不如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母仪天下,让他敬重,同时也让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无人能憾,这皇后看懂了这后宫皇家的生存之道,更看懂了这皇帝!
帝后,帝后!他们相敬如宾,把这帝后的角色演绎的多么绝妙!
毕竟,斩断情丝,做个权势的霸主而不是奴隶,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需要勇气。这样的奇女子在这个时代并不多。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她并不鄙视那些把至高权位作为毕生追求的目标的人,皇后恋栈如今的权位,就如她想要过平淡无波的日子一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
[后宫诡谲:第十四章 冷宫行]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用这句词形容冷宫再合适不过了,高耸入天的古树,恣意爬生的青苔,剥落残存的朱漆,仿佛可以清晰的闻到腐朽的味道。
“皇上今晚会来本宫这儿,你这狐狸精滚远点!”尖锐的女生由远及近,初始显得欣喜猖狂,而后陡然阴冷肃杀。
“哈哈……瞧你这模样,脸色蜡黄的,皇上才不会喜欢呢!皇上每次爱我的时候都叫我美人,那销魂啊……”这回是一个稍显年轻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和如痴如醉。
走在西华宫清冷的石阶之上,浸入耳鼻的是岁月尘土的气息,虽不是断壁残垣,但比起这皇宫内其他富丽堂皇的宫殿,这冷宫自然是万分凄凉了,没有亭台水榭,没有池塘假山,对于那些曾经身处权势顶端的女子而言,自然是犹如修罗地狱。
虽来这冷宫也不是第一次,可是幽若仍旧觉得怵目惊心,不由得感叹这世间的最极致的荣华和落寞竟可以如此毫无缝隙的同时滋长在这皇宫之中!多么荒唐又情理之中!
君王恩宠不再,锦衣玉食不再,门庭若市不再,唯有长夜寂寂,青灯烛泪,红尘滚滚却却再也与他们无关,一生所爱所系的男人早已拥着其他风华女子嬉戏缠绵。
如果不能参透这其中心结,即便在这冷宫之中也未必能够从此清心寡欲,就像方才那些疯言疯语的女子。
并不是每个被贬入冷宫的女子都会发疯癫狂,至少在幽若这几次来冷宫所见的景况是如此,多半是郁郁寡欢,独自饮泪,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直至蜡炬成灰泪始干。当然也有一些参透红尘的女子在这冷宫中能够过着清冷自在的生活。
知道这一点,也让幽若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的确没有错,也许在这里过他一两年清寒幽静的日子,他就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叫杨幽若的贤妃,到时候要走要留可就是她自己说了算了,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
况且这冷宫真的很有开发的潜力,不论在人力资源还是在物理资源上,都有她英雄用武之地,相信在这儿的日子比对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妃子惬意多了。
她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冷宫中似乎住了一位比较特殊的女子,这里的人都唤她袁妃,可是分明不可能是那个先帝的袁妃,却也不大可能是他的妃子,这女子看着少说也有三十了。
更让幽若惊诧的是,这冷宫的那些一大把年纪的管事和嬷嬷似乎都对她十分敬畏,全然没有对待这里的其他妃子的刻薄尖酸。
……
“见过贤妃娘娘!”谢晋原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贤妃娘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冷宫之中。
幽若一惊,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之中,被眼前突如其来跪地叩拜的身影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暗自松了一口气,俯身相扶,浅笑道:“谢大人快起,我说过多少次了,大人不要一见了我就如此多礼。”
谢晋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依旧儒雅清俊的老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望着幽若打趣道:“老夫这副老骨头老咯,不管用了……这一看到年轻貌美的姑娘家,他自个儿就自发软了下去!”
“您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不怕这副老骨头被拆咯!”
幽若失笑,对于这位数次救自己于危难的老御医,没来由的有几分亲切感,只要他不在场,这老先生还是颇为幽默的,有几分周伯通的骨髓,接触多了,对着他的时候也就少了一份戒备。
“呵呵……娘娘不会这么狠心吧?”
谢晋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逗得幽若身后的如意和秀儿都掩嘴低笑,这谢御医每次来归宁宫不是蹭吃蹭喝,就是抱怨那包公公多么幼稚,殊不知自己的言行也幼稚的可以。
扬眉瞪眼,唇边勾起一抹奸笑:“那可不一定,如今我可是这后宫里最嚣张的妃子了,这德妃娘娘现在还在坐月子,说不定我这长舌妇就到皇上跟前汇报一下大人的恶行!”
虽不知这谢御医为何独独对皇上如此敬畏,幽若还是忍不住吓一吓这表里不一的老顽童。
“哈哈……”
爽朗清亮的笑声响起,在冷宫中久久回荡,好似吹皱了一池平静的湖面,掀点涟漪。
谢晋看着眼前这位虽是年纪轻轻却内蕴光华,深沉聪慧的女子,自然知晓最近关于这贤妃的一些个流言源自何处,若不是她有意为之,只怕那些人想要抓住她的把柄也绝非易事。
他也算是在后宫呆了四十多年,对于这贤妃娘娘未雨绸缪的心思,除了敬佩也无话可说,这皇宫本就是一个吞血蚀骨的地方,这样清雅出尘的女子自是不会甘于滞留。
可是他也忍不住为了皇上惋惜,错过她,也许是皇上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如他自己也曾经错过一生挚爱的女子,那种蚀骨镂心的痛楚是历久弥坚,渗入骨髓的,除非没有真的爱过。
“娘娘好自为之!”
谢晋望穿幽若带笑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似在劝慰,更似警告,只怕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她蒙骗过去,作为一个御医他再清楚不过那归宁宫里的药味是何用处。
倏地抬眸,笑容敛去,幽若忍不住担忧起来,这谢御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到底是何意呢?
眼眸带笑,幽若故作迷糊道:“不知大人是何意思?”
“娘娘多虑了,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老臣效劳的,老臣一定义不容辞。”如果能够帮助一个女子逃离这深宫厄运,他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值了,他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任何女子步她的后尘。
幽若抬头看着谢晋全然没有玩笑的模样,也许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位老人,毕竟她和他相处的不错,而且自己和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利益相关。
“日后我定有需要劳烦大人之处,,幽若先在此处多谢大人美意。我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幽若说完,轻鞠了一躬,往夏淑妃所住之处走去,眉间笑意渐失,眸光深邃清澈,这老头在警示她什么?难道她泄露了什么?
也许……她该加紧步伐,或是做得过火一点,逼真一点……
[后宫诡谲:第十五章 盟友]
“救命呀!……救命呀!”
尚未到夏淑妃所住的冷月斋,就先听到了一阵哭嚎的求救声,接着就看到了夏淑妃的贴身女婢仓惶的从屋里跑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一只手臂上满是血痕。
“哈哈哈……你这狐狸精,哪里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夏淑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剪子,紧跟着那女婢疯狂的叫嚣着。
幽若正想嘱咐秀儿上前阻止,却见那女婢磕了一下,整个身子瞬即朝着地面砸去,脑袋撞上一块硕大锋利的石头,血流满地,当场死亡。
“啊!”夏淑妃一声惨叫,脸色苍白,扔下剪子就跑回了屋里。
幽若看了那女婢死的惨状,忍不住以手掩面,闭眼长叹,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在她眼前陨落了,是否是恶有恶报呢?这个曾经仗着夏淑妃也算横行霸道,如今又在冷宫肆意欺凌“疯癫”的夏淑妃的女婢,到头来,却落得这样可笑的死法!
“小姐,别看了,不吉利!”如意在一旁小声嘀咕。
幽若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身,沉痛之色溢于言表,无言的踏进冷月斋,却没有注意一边一抹白色的身影,也就是那冷宫中的迷样人物袁妃。
“不是……不是……”惊慌的低喃声断断续续,夏淑妃抱膝坐在墙角,杂乱的头发披在颤抖的双肩上,全然没有往日那艳绝六宫的姿容。
幽若欲上前,却被秀儿拦住:“娘娘……”
“没事!”幽若挡开秀儿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缓步走到夏淑妃跟前蹲下来,双手正要放上她肩头,却被她一把甩开,一个踉跄就跌倒在了地上。
夏淑妃死命的挥着手臂叫道:“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没有……”
“你冷静点!”幽若挣扎着从地上起身,稳住她,见她仍旧仓惶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吼道:“冷静点!”
被幽若这么一叫,夏淑妃终于静了下来,颤抖的双手攀着幽若的手臂,凝望着她,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幽若抚着瑟瑟发抖的夏淑妃坐下,叫秀儿倒了一杯茶,才转身把着她的肩膀道:“冷静点!没事的……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其实当初来冷宫探望这夏淑妃,完全是出于道义吧,她虽不是悲天悯人之人,但也对于一个曾经也算是一同身陷囹圄的人还是有些特别的,那些日子她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更何况这女人失却了孩子又失去了所爱,如此的孤苦无助,不能不让她心中颇有感触。
如果她略施援手能够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对她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损失,毕竟眼前这女子还是有让她欣赏之处的,在看清帝王的薄情后义无反顾的退出,她和她,也算是有共同语言。
第一次来冷宫,实际上是以探望她为名,行观察之实,却不料传出她到冷宫找夏淑妃茬的流言,既然如此,她就来个顺水推舟,三番两次来“找茬”,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么,对吧!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他对你不同!”夏淑妃抬头凝望着幽若,幽幽道来。
对于眼前的女子,她不能不承认她是感激的,在失去一切的时候,她装疯卖傻却躲不过她那锐利的双眼,原以为她会对自己不利,却不料她处处相助。
初始,她只以为她笑里藏刀,包藏祸心,渐渐的才明白,其实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也不能这么说,用这贤妃的话说,她们是在相互利用。
的确,她们在相互利用,只是似乎她利用她多一点,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这贤妃这样作能够得到任何好处,毕竟皇上待她不同,否则当初在昌州也不会有那震天一吼。
可悲呀!她为他生的皇子居然不及一个宠妃!而她也直到那一刻才明白,这皇上有多绝情,唯独对眼前这女子,也许是唯一一个他真情相待的女子,往日那些后宫妃嫔和她没什么区别,她们从来没有得到皇上的爱!
这女人是如此幸运,幸运的足以让天下女子嫉妒,所以她更不明白为何她要逃离皇上身边?
“有何不同?”幽若失笑,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盟友道:“也许当年你于他而言也是那么的不同……”
不急不慢的梳着她凌乱的发丝,缓缓道来:“就如你这头长发,稍作打理,依旧乌黑如云,只是你无心再去顾念,再黑再亮又如何?只是长的徒增烦劳……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不同之处也许在他眼里就变成了庸俗鄙陋之处。”
幽若点到即止,多说无益,没人能真正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她亦不求他人理解。
人说:世间最是脆弱是情感,最是坚韧亦是情感。只是如今她却只感觉到前者。
夏淑妃一震,望着铜镜里那喃喃自语的身影,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的梳理出一个精致的发髻,淡然出尘的姿态,宛如一缕轻烟,只是来这尘世走一遭,似乎猛然间发现这女子能够让他另眼相看的内在了……
“我什么可以出宫?”罢了!等她出了宫,她是死是活和她何关?原本她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出宫,只是既然她愿意帮她,当然不能错过时机。
“很快!不大可放心,我说到一定做到,只是到时候你会“死着”出宫。”看到夏淑妃惊讶的瞪着双眼,幽若失笑,补充道:“不过,当然还会活过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声音高了几分,似有责问不信。
“我不杀人……而且如果你不是死着出去,我这“恶妇”之名怎么落实?你不会以为我会傻傻的把你送出宫却什么也捞不着吧?”唇边吟着讽笑,似在讥诮自个儿精明的算计。
这夏淑妃可以说是她手中目前为止觅到的最后一张王牌了,要真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的良心还是会相当受谴责的,她还不想晚上睡不着觉!得不偿失的事她可不干!
“我没得选择,不是么?”夏淑妃望着镜中发髻整齐的自己,苦笑着说。
[后宫诡谲:第十六章 揽罪]
幽若出了冷月斋,看着那依旧躺在地上的女尸,若有所思,也许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对着一旁的秀儿道:“你去找管事来!”
这西华宫的管事嬷嬷一听是幽若召见,哪还敢怠慢,连忙赶到,蓦然见到那夏淑妃的女婢惨死在地上,而那贤妃娘娘却慵懒的倚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没来由的胆战心惊。
“老奴参见娘娘!”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幽若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眉头微蹙,有点后悔怎么当初不留的长一点,否则也可以带几个金光灿灿的护甲唬唬人,是吧!她真是够笨的哦!
“知道本宫昭你来所为何事么?”低吟出声,却是威严冷肃,吓得那老嬷嬷答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请……请娘……娘娘明示……”
幽若低笑:“怎么嬷嬷没有看到么?这么个大死人就躺在你跟前也看不清?难道是嬷嬷眼瞎了?”说着就伸出手在那老嬷嬷眼前胡乱挥着,真是煞有介事!
哎!别怪她,她也不想吓老婆婆,其实她向来是尊老爱幼的,只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呜……老婆婆,你就委屈一下,改天我让人给你送些珠宝来,好让这归宁宫宽敞一些。
那老嬷嬷连忙道:“老奴……老奴没有眼瞎!”都说这贤妃娘娘行事诡异,就连她这才后宫呆了几十年的老嬷嬷也参不透这娘娘如今是喜还是怒。
“哦……那就是看到了!”幽若貌似恍然大悟,接着朝着那女婢的尸体努努嘴,淡淡道:“诺……那女婢不识好歹,惹恼了本宫,本宫一生气就拿那把剪子把她三两下给杀了……”那清淡的言语呀!好似在说午膳的饭菜不合口味,我就给倒了。
那老嬷嬷伸手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干枯的老唇颤巍巍道:“老……老奴……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奴才是自个儿不小心跌……跌倒的!”
幽若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俯身对着那老嬷嬷道:“呀!老嬷嬷,您不仅这眼瞎了,难道这耳朵也不灵光么?方才本宫不是说了么,这丫头是本宫不小心给三两下杀了!”说着还嘿咻嘿咻的在脖子上划了几下!呜!其实她倒是真的想试试杀人是什么滋味……
“小姐……娘娘……”如意和秀儿同时低呼出声,两人怎么也不明白这幽若最近是怎么搞的,对那些流言一点也不理会也就算了,如今还要惹祸上身,这帮那淑妃也就帮了,难道还要帮她扛罪不成?
那老嬷嬷频频在地上磕头,仓惶哀求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怎么这贤妃娘娘这么怪呀,到底要她怎么说呢?她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种情况遇到多了,不都是这么处理的么?
幽若挥手示意如意和秀儿莫出声,悠然站直身子,随意的抖了抖裙摆,居高临下看着那老嬷嬷,厉声道:“抬起头来!”
那老嬷嬷双肩斗得厉害,好半会才勉强抬起头来,额上汗水直流,却不期然看到了幽若唇边不明意味的浅笑,越发觉得老命休矣。
“本宫怎么说的,你就怎么给本宫传出去,明白么?”眸底染上一沉素黑,凌然不可犯。
“老……老奴明白!”怎么会这样???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这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幽若取下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递给那老嬷嬷,道:“要是有人问起嬷嬷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嬷嬷可知道如何回答?”
颤巍巍的皮包老手接过那贵重却雅致的梅兰蝶头簪,老嬷嬷心领神会道:“老奴……是……是无意中看到听到的。”
知道自己的目的一半已经达成,幽若俯身扶起那老嬷嬷,眼眸染上亲和笑意,道:“那就劳烦嬷嬷了!”说完就转身走开了,留下一脸惊疑的老嬷嬷。
这贤妃娘娘真是怪了!!!怎么方才看着却是这么亲切舒坦呢!老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定主意今日的怪事就算说给被人听只怕他们也不会信的,哪有妃子会嫌自个儿的名声不够坏的?
幽若笑望如意和秀儿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一手牵着一个,沉声道:“不要问为什么,也许不久后你们也要随我住进这冷宫了?”
见两人越发惊诧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怎么?你们想要抛弃我了?……呜,枉我对你们掏心掏肺的!”说着就捂着胸口,一副心痛欲碎的模样,晶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锋芒。
如意和秀儿对幽若的所作所为虽不是十分清楚,但毕竟在她身边一年多,多多少少能够参透一点,对任何事都不冷不热,随性洒脱的娘娘是不会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除了“同流合污”她们还能怎样?如今只觉得上了贼船,对于这深藏不露,偶尔游戏人间的主子,她们也只有舍命陪君子的分了,哎!毕竟要找这么可敬又可爱的主子实在是相当不容易的!
……
要说这贤妃娘娘如何把这后宫搅得七荤八素吧,那可真是罪行累累,这是宫里的人最近半个月达成的共识,原来这贤妃娘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流言盛传之前就有个浣衣房的女官因为得罪了贤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就让贤妃娘娘打得半月下不了床,如今又有一个婢女因为惹恼了贤妃娘娘就被了性命,真是越来越心狠手辣呀!
原来这宫中的婢女太监都听闻这贤妃娘娘心地宽厚,温婉娴静,个个争着要到归宁宫当差,这下好了,一听这贤妃娘娘就腿软!
这下她这“恶妇”的名声算是做实了,不是么?这是她接连三夜独守空闺,也是第二十七个失眠之夜,因为身旁没有他。
可笑的是,她居然清清楚楚记得……
[后宫诡谲:第十七章 追思]
月色渐深,春寒料峭,只是这朝阳宫却是一夜烛火未歇。
那慵懒的倚坐在窗台的男子,手中执着白玉酒壶,时不时的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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