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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投币,是陕西白马生物保健公司的董事长,你叫什么?”
一阵金石铮铮的声音传过来。婉婉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卡通男人。原来他就是陈投币,婉婉想。由于陈投币是在看着她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看着郭松龄。
郭松龄心中正在气恼。他作为原本和野马公司毫无关联的人,千里迢迢而且带了重礼来参加野马公司的厂庆,对方竟然没有派出一个有点层次的人来接待,对自己的来意也没有任何表示。此时听到了陈投币说话,他才知道野马公司其实已经暗中安排好了。但是这个安排也太简单太儿戏了,他更不乐。具体野马公司都和陈投币说了些什么,陈投币知道了多少,他心中没有底,谈话也就艰难。
“我们也从西安来的,”他说。他期待对方多说话,以便自己投石问路。
“你是西安人?不像不像!”陈投币对着婉婉说,“中国人我见多了,河北人不怕羞,四川人胆大敢说,甘肃人坐下来的时候两条腿总是闭着,江浙人很主动也很看重回报,湖南人粗鲁,广东人讲究情调,这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西安人,我看呀,你不是山东的就是河南的。”
他说的是“人”,但是语意十分明显,他是特指的“女人”。婉婉却并没有听出他的这个特指来,她惊诧于他的判断力的同时,又尴尬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陈投币是和她说话,她不能不回答,“我是河南人,我老……”她指了一下郭松龄说,“他是西安人。”
“哈哈!不错嘛!”陈投币双手在双膝上一拍,仰头一笑说,“瞒不过我的!中国人,我能分辨出她是哪个省的来,这也不稀奇。俄罗斯人冷漠,日本人柔顺,越南人爱哭,新加坡人修养好,只有朝鲜人没有什么特点,但是我也一眼能认出来。最迷人的还是罗马尼亚人,长相好,身材好,放得开,很持久。就可惜不会说汉语。”
陈投币说话很大声,在客厅里几乎成了独响,令所有的人都往这里看。婉婉脸红了,郭松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应付这个国营上市公司的最高负责人,“今天怕有三十七度,”他说。
陈投币看都没有看郭松龄一眼,而是盯着婉婉说:“你叫什么名字?”
郭松龄要说话,陈投币冲他直摆手,说:“我都知道!我问她!”
陈投币戡都没有看郭松龄一眼,对婉婉说:“你叫什么名字?”
郭松龄刚刚要说话,陈投币又冲他直摆手说:“你我知道,我问她!”
“叫婉婉。”
“婉婉?好!就这样。你们公司有多大实力?”
婉婉糊里糊涂,回答不出来。陈投币看了她两分钟,把眼睛转向郭松龄。
“注册资金五百万,”郭松龄疑疑惑惑地说。
“五百万不行,但是请贝克汉姆就要一千万,”陈投币说着,将头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划了个圆圈。
郭松龄总算弄明白了,陈投币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和来意。他要说话,被地方挥手拦住了,“那就这么定了吧,你们准备好资料投标。”陈投币说着,丢了一张名片到婉婉面前,“我住西城宾馆2511房间,你今晚来!”说完飞快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郭松龄想叫住他,但是并没有出声。他在生意场上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如此难侍候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高傲得简直到了张狂的地步,根本不管别人心里的感受。
郭松龄感到了周围人们异样的目光,他知道这是因为陈投币向他提出了要求导致的,人们看他,是因为把他当作了以色行贿的人了。他低头沉默不语,一会儿叫上婉婉,走了出来。
婉婉走出办公楼大门,忽然抓住郭松龄的胳膊笑个不住,笑得走路都没有力气了,把郭松龄拖得东倒西歪的。
“你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没有看见吗?找了那么久的陈投币原来是这么一个人,我敢说我长了这么啊,他是我见到过得长得最可笑的人。那看那脑袋,加上那脖子,像什么?”
“别笑了!”郭松龄用力拉她一把,加快脚步向外走去。
“你这是怎么啦?”
郭松龄不答,婉婉使气地挣脱了他的手,停了两步,看见郭松龄丝毫没有在乎她的意思,也只好跟着走路。出了厂区大门,来到公路上,郭松龄招停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区说了声“海天大酒店”就再也不说话。婉婉因为刚才被训斥了一句,心里窝着火,也气闷闷地沉默着。车到了海天大酒店,两人下了车,车恩敢提走回了他们的房间。
“你说怎么办?”在沙发上坐了好几分钟之后,郭松龄问。
“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呀?又不是我的事情,你问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我是说正经的。”
“我说的不是正经的?以前什么时候你问过我了?都是你自己做主的。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公司的事情,你今天突投突脑地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啊?”
婉婉因为没有让参加公司的活动而有些怨言,这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本科大学生,是不应该只在家里当太太的,但是郭松龄从来不怀疑自己不正确,他认为性格古怪而且思想狭隘的婉婉如果区公司里上班,不但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可能把公司员工间的关系搞得紧张起来。所以他劝止婉婉不用上班去。那时候新婚燕尔,两人之间互相尊重得举案齐眉,所以婉婉听从了郭松龄。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在家里当太太的生活,参与生意的欲望越来越淡了,对于公司的运作也越来越陌生了,但是在吵架的时候,婉婉依然会把不让自己参与公司运作当作话题,这已经不过是无理取闹了。当然今天也是无理取闹。
“你别跟我抬杠,我心里不舒服。”
“我那里跟你抬杠了?这不都是事实吗?你心里不舒服,我更不舒服!”
郭松龄不再说话,找着墙壁上的电话号码给服务台拨了过去,要了一些凉菜和一瓶肖尔布拉克曲酒。自斟自饮。婉婉不理他,自去床上倒下,一会儿就脑里模模糊糊,一些以往经历过的事情杂乱无章地出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过去了。
婉婉感觉到身上有动静,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见郭松龄喝的脸红红地站在床前,把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因为室内开着空调,婉婉也感觉到了一些凉意,这条毯子盖得正是时候。她心里有点感动,也忘记了刚才的生气了,便问:“你是怎么了?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说着坐了起来。
“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是上午陈投币说的,你说怎么办?”
“到底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弄明白呢。你明白了吗?”
婉婉实在没有弄明白,郭松龄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但是要有他来解释陈投币的意思,还实在是无法说出口来。他无法说出像“陈投币那里你今晚到底去不去”之类的话,虽然他急切地需要婉婉拿主意。
郭松龄走过了一条曲折的路。他十二岁的时候,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击:他父母遇上了一次车祸,父亲死去了,母亲高位截肢。从此全家人的生活就依靠奶奶的退休金,一家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母亲毫无行为能力,在截肢两年多之后,为了不拖累郭松龄和他的奶奶,便服安眠药自杀了。奶奶急雨成疾,卧床不起。他初中毕业了时候,就辍学回家了,一边照顾生病的奶奶,一边四处找零活干。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柴进宗教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他的绘画天赋,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免费教他学习绘画,并且介绍他当了一名校内杂工。一年多以后,待他如亲子的柴教授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他也在不久之后失去了校工的工作。奶奶病逝以后,他揣着平时积攥下来的三千块钱,去了东北满洲里附近的俄罗斯小镇泰纳克尔,用中国的纺织品交换俄罗斯人的皮革。起初,他每天往返于中俄两国,把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皮货卖掉,批发了纺织物再回泰纳克尔,半年多以后,手边的钱比较充裕了,他在泰纳克尔租了房子,成批地从满洲里带过货来,交换完了再把皮货带过去卖掉。
第二十二章
泰纳克尔规模很小,只有一条街,像郭松龄一样租了房子做生意的中国人有六七个,他们为了互相有个照应,租的房子都是紧邻的。其中只有一个人带了家属,其他的六个都是未婚男青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从山东来的女人也来到了这里,租了房子,和这里的中国人拉上了关系,经常来他们店里玩。有一次,一个河北人提出出一百块钱,要她陪睡觉,她答应了。第二天,这件事情在一分钟至内就在六个男人之间传开了,于是大家都跃跃欲试,山东女子一天就挣了四百块钱。最后一个男人到晚上去找她,她说死也不愿意了。男人们也发现她实在挣得太多,大家聚拢来商量,排了次序,让她每天晚上接受一个男人,兼为男人们洗衣服,做饭,男人们每个月凑一千五百块钱给她,并且管她吃饭。女人不愿意,后来在六个男人的威胁下不得已答应了。她干脆退了房子,轮流在每个男人床上睡觉,白天就把需要洗的衣服集中到郭松龄房子里来洗。做饭也在郭松龄房子里。女人嘴甜心巧,按六个男人的年纪大小分别叫“大老公”“二老公”等等,亲热得像天伦。男人们和她感情越来越深,晚上他们关了店门,六个男人一同约上她到附近的杉木林里拉家常,大家都感觉非常和谐。她对男人们也关怀备至,尤其在调解男人们的纠纷方面起着关键的作用。
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温温暖暖的过去了,山东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孩子的父亲是这六个男人当中的哪一个,连女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经过商量,男人们把孩子当作大家共同的儿子,每个月增加六百块钱给女人,作为抚养孩子的费用。有了孩子,男人们大家都用了神圣的感觉,每个人争相做着作为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孩子长得大些了,见了六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笑脸相迎,见了圈外的人就只是哭。他和妈妈一样,晚上轮流在各“父亲”那里睡觉。“父亲”们争着逗他玩,抱他,尤其是六个男人聚在一起看孩子母子的时候,他们个个乐不可支。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已经能管六个男人分别叫“大爸爸”“二爸爸”了。这一天,女人把孩子留在了他的“爸爸”们中间,自己去了一趟满洲里,回来啼哭不已。他家慌忙问起她,原来她老家的爸爸病危在床,就要咽气了。她必须回去,必须最后看一眼父亲。这可是男人们犯难了,大家迅速开了一个会,经过激烈的争论之后,同意她回去了。
孩子哭着吵着要跟妈妈回去,他们也只好答应了。当天下午,六个男人送她母子到满洲里,送她们上回家的火车。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一大堆水果啦、衣服啦、玩具啦等等送给她,她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只好办了托运。临她上火车的时候,六个男人虔诚地一一向她吻别,有两三个甚至于哭了,看得旁人们眼睛发直头发懵。
火车扬笛远逝,六个男人久久伫望。启程回走的时候,他们间忽然生分起来了,谁也不和谁说话。第二天,就有两个男人打起来了,以后打架越来越频繁,张三和李四打,李四和王二麻子打,王二麻子又和张三打,六个男人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两个人能调和在一起。他们只要到了满洲里,就会向山东打电话,听女人叫老公,听孩子叫爸爸,并且从邮局给他们寄钱寄物。她的父亲死了,她的哥哥打了她,孩子感冒了又好了,这些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六个男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他们之间从来不交流。他们盼着女人早些回来,八个人继续过以前一样的日子,但是女人的母亲又病倒了,家里没有人照顾,她只能留在家里,短时间是回不来了。
失望的男人们打架越来越厉害,包括郭松龄在内,共有四个人因此进入泰纳克尔治安部门的拘留室。人们伤心失望之余,一个个都选择了带上女人留下来的物品离开了泰纳克尔。郭松龄是第四个离开的,本来女人留在他屋子里的东西最多,但是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翻遍了整个屋子,只找到了一副坏掉了的乳罩。他珍重地把乳罩放进旅行箱里。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山东,在夏津县一个破落拥挤的平原小村庄里找到了女人和他的“儿子”。到了女人的家里他才知道,以前离开泰纳克尔的三个人,前后都来了这里。郭松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并没有领女人回西安共同过日子的想法,仿佛只是为了来看她一眼,来逗逗孩子,来温习数月没有经历了的床第之欢。这一切都实现了,第二天早上,他留下了五千块钱,坐汽车离开了小村庄。
回到西安以后,郭松龄还不时地向她打电话,过问她的身体情况,过问孩子的成长,在她困难的时候,给她寄点钱去。而且他了解到,其他五个男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女人没有再结婚,按照她的说法,有六个男人关心着她照顾着她,她很满足了。直到后来,孩子六七岁了,大约知道了一些事情了,他不再愿意听郭松龄的电话,更不愿意叫他爸爸,而女人也变得唠叨起来,她总是诉苦,总是希望郭松龄给她寄钱,郭松龄才渐渐冷淡起来,不再往山东打电话了。
虽然音信断了,但是郭松龄心理上,一直把自己看作一个有妻子的丈夫,有孩子的父亲,对于亲友们对他找对象的催促,他总是打不起精神来。在三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公司已经有一定规模了,他才开始找相伴一生的伴侣。他在网络上认识了婉婉,他的意思,婉婉是学财贸的,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不时表现出睿智来,他认为娶了她可以弥补自己知识上的不足,她应该是能够成为他事业上的左膀右臂的。见了面之后,他才知道婉婉是一株融不进社会的雪莲花。但是婉婉对他情意绵绵,他也无可无不可,从此告别了单身日子。
郭松龄自己也有融不进社会的一面,他无意并且蔑视社会中的声色犬马,和客户交往也尽量不涉及这一方面,有时候避不过了,他也只是买单让他们玩。这点在生意场上的人看来是故作清高,她因此朋友很少。他没有什么欲念,除了公司的发展壮大与员工的安居乐业:为了这两个目标,他可以奉献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可是,陈投币抛给他一个模模糊糊的承诺,把淫心指向了他娇柔的妻子,他犹豫而且愤怒了。
婉婉弄清楚了陈投币的意图以后,勃然大怒,指着郭松龄说:“这样的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她同时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呀?我是妓女吗?我当初真是错认得你了,错嫁你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真是禽兽不如!”
其实郭松龄只是讲了陈投币的意图而已,并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更没有劝婉婉接受去。他知道她一旦情绪激动起来了就是不可理喻的,所以只好闭口听她哭骂。
她一哭骂起来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过了很久,郭松龄要抚肩安慰她,话还没有出口,她像弹簧一样突然释放能量,提高了声音的响度,张牙舞爪地撕扯郭松龄的衣服。郭松龄无奈,只得离了她,走出门来,反锁了房间,站在过道里透气。
一个穿着统一翠绿短袖工作裙的服务员从那头走了过来,“先生,你找谁?”她说,她的普通话里透出江浙味道来。
“不找谁,我住这里,”郭松龄指着身后的门说。他知道婉婉仍然在哭,但是因为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声音没有传出来。
“请问你带了出入证了吗?”服务员穷追不舍地问。
郭松龄拿出出入证给她看,她点了点头,说声打扰,回头就走。郭松龄叫住了她。
“先生,你有什么是要我为你服务吗?”她用圆润的声音问,但是语气里分明得透出疑惑来。郭松龄这时候才注意到她很漂亮,算得上一个绝色女子。
郭松龄掏出一百块钱给她,让她去劝婉婉。她问明了生气的原因,笑着答应了。
郭松龄看着服务员走进了房间。他拿出手机来,给郁青打了个电话。按照郁青的说法,野马公司只是介绍陈投币和他相识,但事实上陈投币连他的目的都知道了,他想让郁青问问邵龙钟到底是怎么样跟野马公司联系的。
“不用问了,”郁青痛快地说,“新疆人讲义气,既然交上了你这位朋友,他总能尽力为你做事情。至于公司高层没有人出现嘛,大概是忙,但是我想他们一定会和你单独谈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郭松龄想了想,还是把陈投币的要求告诉了他。
“婉婉的意思呢?”
“她不是这种人,你是知道的。”
“那不是很简单吗?陈投币不就是要一个女人吗?你找一个漂亮些的,送给他享受几晚上,他什么事情还不答应?”
郭松龄笑了。事情确实如此,不过他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他见到刚才进去劝婉婉的那个服务员探出半个身子来向他招手,便挂了电话,跟着进了房间。婉婉见他来了,把脸扭到旁边去笑。看来女服务员很会说话,利用她劝解的作用奏效了。
“好了,太太谅解你了,”服务员一边说,一边冲郭松龄使眼色,“我有事情忙呢,不能陪你们了。祝你们过得开心。”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小姐请等等!”
“噢?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第二十三章
“你晚上值班吗?”
服务员惊讶地看了郭松龄一眼,又看了看婉婉,“不上班呀,”她说。
“我请你今晚代我们去见一个客户,和他面谈,行吗?”
她明白了,略带羞涩地地下了头,不说话。
“面谈一次,给你五百块钱怎么样?”
“你们好象是大生意噢?”她说。
“那么八百块钱,行吗?”
她低着头不出声。郭松龄写了一张纸条给她,说:“这是他住的宾馆房间号,这是他的手机号码。”
服务员飞快地接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望着地毯不动。郭松龄给她三百块钱,叫她明天早晨来取剩下的。她飞快地接了,匆匆走了出去。
婉婉说:“你不是叫她去陪那老色鬼睡觉吧?”
“女人挣钱真容易,”郭松龄说,“今天精神好些了吧?要不要去过几大巴扎(巴扎:维吾尔语,市场的意思)看看去?”
“不去,我还想睡觉,你呢?”
郭松龄明白了婉婉的意思,看来她对自己的情绪确实冰销了。这还是婉婉结婚以来第二次主动提出来,郭松龄答应了她。两人揉成一团喘着气的时候,野马公司打电话来了,叫郭松龄去出席庆典午宴。郭松龄问婉婉去不去,婉婉害怕见到陈投币,不愿意去。郭松龄只好自己一个人去。这一次接待他的是公司总经理,也就是邵龙钟的叔父。他直说忙,上午对不起,并问郭松龄和陈投币谈得怎么样了。郭松龄掩住了陈投币对婉婉的意思,把情况告诉了他。
“这事我给他说说,”邵总经理说。
但是陈投币并没有来。邵总经理打他电话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我正在南山天池游玩呢。
整个下午没有见到陈投币。第二天早上,郭松龄和婉婉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有人按门铃。郭松龄穿好衣服打开门,进来的就是昨天的那个服务员。她脸红红的走进来,“他已经回西安了,”她说,“今天一早坐飞机回去的,还有他的女秘书一起。”
这就是说,服务员昨晚是和陈投币住在一起了,“他怎么说了?”郭松龄问。
“他要,他要……”服务员说着,朝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婉婉看了一眼,“他叫我告诉你,他说过了的事情是不可以随便塞责的。他叫你别给他打电话,除非是把人送进他的房间里。他说,人过去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郭松龄不再说话,给了服务员五百块钱。她迅速接过来,转身走了。婉婉走上前来问:“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有谈成,”郭松龄铁青着脸说。他说完坐了下来,脸上堆满了愤怒。
婉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说:“你别生气嘛,谈不成就算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郭松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同时吐出三个字来:“回家吧。”
婉婉便进里间去收拾行李。她把两只旅行箱分别提到郭松龄面前来放下,看着他出神。郭松龄想了半天,说:“我们还没有去过敦煌呢,趁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去看看吧。”
“也好,去散散心,你也不会这么忧虑了,”婉婉说,“我给红菱打个电话,叫她别望我们。”
自从郭松龄和婉婉出了门,邓红菱就一直在等待郁青:他的电话或者他上门来。可是整整一个上午,他的这两种方式都不曾出现;下午,他依然没有音讯。她真想主动给他打电话了,但是忍住了,她不能让郁青看出来自己很在乎他,这不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故做的矜持是郁青反感的。她是想看看自己在郁青心中有没有位置,有多大位置。黄昏来临了,门外的光线变成橙灰色了,她知道今天的希望成了泡影了,只好若有所失地关上门来,检讨自己哪些地方表现得不好,以至于没有抓住郁青的心。
偏偏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岳家军”竖了两秒钟耳朵,冲门口吼叫起来。邓红菱略略整理一下心情,便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郁青。
邓红菱把门开了一小半,自己堵在门缝里,木然说:“对不起,婉婉姐出门了。”
“我当然知道她出门了,要不然我会这么晚来吗?我来找你呀。”
“找我什么事情?”
“你怎么说起这种话来了?你说找你什么事情呢?”
“你不要来找我,以后婉婉姐回来了,你找她吧。”
郁青左右看看,并没有人,他便忽然上前一步,掀开了门,拦腰抱起了邓红菱,一直走到沙发跟前,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回过身来关好了门。“岳家军”被激怒了,绕着郁青不停地叫,但是被邓红菱叫唤开了。
郁青走回来,在邓红菱身边坐下,就要去抱她,被她甩开了,“你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她说,“说了就赶紧离开,半夜三更的,我不方便!”
“还有什么说的?我爱你呀!我这不是来陪你吗?”
“我听见了,没有了吗?”
“你是不是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你的,怎么……”
“你说吧,在我面前练好了,以后好说给婉婉姐听去。”
“婉婉?她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说给她听?”
“你别装蒜了!”邓红菱鄙夷地说,“你那点本事能骗得过谁去?上次你和她在你屋里干了些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会玩女人,找其他人玩去,我不是婊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一号人,你别想长久地欺骗我!”
“你以为我和她干什么了?我只是亲了她。”
邓红菱没有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还只不过亲了她呀?”她说,“那么你为什么不和她睡觉去呢?你为什么要亲她呢?”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她的心向着我。”
邓红菱对这句话听得不大懂,便默着不出声。郁青看了看她,只见她脸如清冰般的玲珑剔透,双目似愁非愁,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她穿着吊带睡裙,双肩裸露,犹如白海棠花露出了最初的骨朵儿,半透明的皮肤尤其使她的身体引人入胜。他心里一阵激动,几乎眩晕了。他定了定心神,又开始后悔起自己这几天故意不和邓红菱联系来,他本来想的是,这样可以使邓红菱相信他并不是那么在乎她,这样可以取得恋爱的主动权,现在想来,这些有什么用呢?其实他本来计划今晚不来的,因为他恨自己那么沉湎于邓红菱,希望克制自己。不过他没有成功,到了夜晚来临的时候,想到了和邓红菱在一起的美妙感受,不自觉地便有心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没有通知,直接就来了。
邓红菱敏锐地发现了郁青的神态,但是置之不理,问:“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回去了,这儿不是我的家,我没有权力为主人留客。”
郁青明明知道对方是装出来的冷漠,却仍然感到伤心,就像小时候忽然发现了母亲变得不喜欢他了一样。他想,这是因为邓红菱不理解自己的处世理论而产生了误解,于是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呀。”
邓红菱很意外,问:“为什么?你说呀,我倒要看你找什么理由来说服人。”
“我们都不愿意过这种无家无舍的日子,都希望在西安站住脚,有足够的钱和地位,过上层人的生活,在西安出人头地。你不是这样想吗?”
“那跟婉婉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郁青坐在邓红菱身边,张开腿抱着头,说,“她就是上层社会的一分子,她老公开着一个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个体当中也算突出的了。而我们呢?一无所有,你在他家生活了一年多,不依然是一个每个月拿五百块钱的小保姆吗?这点钱对于你一生有什么帮助?我接近她,猎取她的心,是为了我的目的,通过她向上爬,郭松龄不是和我签了一个合同吗?如果生意成功了,我成了松龄公司的股东,有一两百万的资产,这就和目前完全不一样了,出了门,谁不把我们当作上层人物来尊敬?这个合同是怎么得来的?就是通过俘获婉婉的心得来的呀。现在生意还玄着呢,所以我还要继续接近她,就算有一两百万了,我们也不能满足,也还需要继续接近她,一直到她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了。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把我当成了花花公子了吗?如果我要向她求爱,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机会多得很,为什么要现在,要在她结婚了之后才求爱呀?”
邓红菱想了想,郁青说得实在是太复杂,她一下子不能明白透彻;而且郁青似乎有理,再加上她并不是真心要疏远郁青,便计划适可而止了,因此问:“你是不是打主意要把松龄公司全部弄到手啊?”
“如果可能,我当然会。如果有更大的机会,我也会去争取。”
“可是。婉婉姐是你的老同学,又是你的同乡呀。”
“你说的是道德吧?道德是什么东西?道德是人们在交往的时候用来隐藏自己本来面目的一张半透明的纸,人们不过是用它来塑造自己的形象,人人都知道这张纸后面掩藏的是丑恶,可是人人都习惯了利用这种工具。当这种工具阻碍我们前进的时候,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破它。聪明的人都会这么做,只有那些傻瓜才死死地守住它。道德是人定出来约束人们的行为的,这是为了身处高位的人们能左右他下面的人的行为,真正成就大事业的人,就不讲什么道德。”他想举例,刘邦为了成就帝业,不顾项羽要煮他的父亲;美国以印尼海啸救灾为名,乘虚而入,把军事力量渗透到了东南亚……他知道的这方面的例子太多太多,但是估计邓红菱都听不懂,只好不说了,却总结了一句话:“顾虑道德的人,就像做爱的时候总害怕房子塌下来了一样,总是放不开,当然不会有什么成就。”
邓红菱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可是你到底怎么样通过婉婉姐得到这个合同的呀?”
郁青见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心里很得意。他把自己对于郭松龄之所以和自己签合同是因为听信了婉婉的枕边风的判断说给邓红菱听。
“你认为真是这样的呀?”
“难道不是啊?我一个初来西安的人……”
邓红菱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事情都像你说的一样呀?你知道这件事情怎样定下来的吗?完全是松龄哥一个人的主意。婉婉姐只是在他面前提到了你的名字。如果你真以为是你用这个什么办法取得了合同,你就错了,完完全全地错了。”
第二十四章
郁青又疑又喜,喜的是邓红菱的口气终于缓和了,疑的是自己错判了原因。他追问邓红菱婉婉提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节,最后并没有得出结果来: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呢?她相信邓红菱居于吃醋的心理,对他隐瞒了一些事实。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你要实现你的目标,去找另外的女人吧,找婉婉姐是没有戏的。”邓红菱含讥带讽地说着,款款站了起来,说,“夜太深了,你该回去了,不要为我影响了你的美好前程。”
郁青坐着不动,眼光热辣辣地盯着邓红菱的侧面说:“这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前程,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吗?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们的命运就绑到一起了。我多希望能早日挣到一笔钱,每个月有可靠的经济来源,那样我就可以娶你了,可以每天晚上抱着你睡在一起了。我做梦都是这样想,希望我们长久在一起的日子从明天就开始,最好是从目前就开始,永远不分开。你是一个聪明的好姑娘,难道你还不理解我吗?我采取这些办法,只是为了钱,为了我们的将来。如果你为了这点生气的话,那么太不值得,为了远大的理想,是不应该计较这些小枝小节的。”
郁青说得很动情,邓红菱低头不语,像是被感动了。郁青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张开双臂抱着了她,说:“我爱你,红菱,我真的很爱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生活,相信我!好吗?你要相信我,不要生气,你一生气,我心里就痛,脑子就乱得什么都想不成了。你要让我保持好心情,去奋斗,去开创……”
邓红菱没有反抗他的拥抱,但是也不配合他,脸上冷冰冰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衣裳覆盖下的乳沟。郁青对着她的口说话,灼热的气流烫着她的双唇。也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已经说完了,他忽然就把唇压到了她的唇上,把她的整个前身贴到他的前身上。他热烈地吻着她,她依然不反抗,也不配合。郁青很快感觉到了她的冷漠,心情一点点地冷落了下来。他离开了她的唇,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不,我从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你的长相,说话,甚至走路的姿势,我都一遍一遍地回忆,你实在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能够让我爱一辈子的人,我做梦都想嫁给你。”
“那么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舒服。对不起。”
“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呢?”
“我一想到头天下午我还在你的床上,第二天你就去抱别的女人……我想都不敢想。”邓红菱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邓红菱的眼泪在脸上划过四条长线,在腮边凝聚成晶莹的圆珠子溅落在被裙子束着的乳峰上,显得楚楚可怜,姗姗可爱。郁青见到急了,连忙抱着她,吻她的泪痕,求她原谅。可是邓红菱的眼泪还是不住地往外流。她也不说话。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我以后再也不了,还不行吗?”
“我又没有整天跟着你,我知道你会不会呢?”
郁青一阵冲动,立即跪在了邓红菱面前,两手捧着她的大腿说:“我向你发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永远不理我,还不行吗?”
邓红菱非常满足。她吃醋是假的,冷漠和哭泣也是装出来的,她是在检验对方究竟在不在乎自己。答案是,郁青是很在乎她的。男人是不轻易下跪的,尤其是郁青这种形象高伟的男人,而现在他跪下来了,这是情之所至,不由自主的动作,这说明他确实害怕邓红菱生气,不愿意见到她伤心。
“起来吧,我相信你,”邓红菱蹲下去温柔地说,她同时抓其他的双臂,扶他起来。她主动张开双臂投入他的怀抱,并且有意识地把两只乳房压在他的胸上,这样可以消融对方下跪之后的尴尬。
“只要你心是想着我的,我其实并不计较小枝小节的,”邓红菱说。
第二天,郁青意思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愿意出门,希望和邓红菱就这样呆一整天。邓红菱劝他说:“去跑跑业务吧,闲闷在屋里也是白过了。出去走走,能挣多少是多少,总比一分钱也没有挣强些。现在还不是享福的时候,我们都不能把心松懈下来了,我不能做什么,如果你还懒起来了,后面的日子可就没有想头了。你晚上再来陪我,随便你怎样要求我都答应你。”
郁青心情愉快,更兼她说的是理由,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临出门的时候,邓红菱叫住他说:“中午买点菜回来,买一些切面。家里虽然都有,但是毕竟是人家别人的,我们在人家家里干那些事情都已经不应该了,还要吃人家的东西吗?这都是我们现在穷着,没有办法才用人家的房子,但是我们还能吃饭,就别在这个上面用人家的了。我们要活得有志气。”
“一切听夫人的!”
邓红菱听后,满脸幸福地笑了。昨晚的激情生活令她有些疲惫,但是她并不愿意去卧床休息,她站在门口目送着郁青,一边在心里憧憬着美好未来。郁青确实爱着她的,这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她去担心,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使郁青时时保持一份好心情,好让他在事业中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她相信郁青,或许他会遇到一些挫折,但是最终他会出人头地的,而且时间要不了多久。到那时候,他的生活就是她的生活,郁青追求的成功就成了她理想的实现,那是多么美妙的呀。她想起昨晚他们在床上的话来:
她问:“你买彩票吗?”
“我从来不买彩票,那个东西,中奖的概率太小了。”
当她弄明白了“概率”这一个词的意思后,她说:“只要我有钱,我就要买上一两注,我一直梦想,哪一天我中了五百万大奖,这一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五百万就不愁了?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有些什么生活。你看这套房子就得三百万左右吧?一辆好一些的汽车,也要七八十万,五百万单是购置固定资产都不够。你看人家欧美人,出门坐私人飞机,旅游去太空,那才叫生活呢。”
“可是别墅呀汽车呀什么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啊。”
“得不到这些的就是平凡人,能到这些的就是社会的高层人物。如果我们安于平凡的生活,那还去奋斗什么呢?要不把出现过的生活方式都享受一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邓红菱想着这些,心里甜甜的。她相信郁青,他一定会成功的。她自己需要的是抓住郁青的心,那样就抓住了未来。邓红菱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有时候也检讨自己:是不是郁青很会做爱,因而迷恋他了?或者因为他优秀的外在形象、谈吐能力和表演能力,因而迷信他了?都不是,她也见过一些优秀的男人,他们都没有让她动心过。郁青让她动心,还是在于他的对人生的执著追求、有创造和把握就会的能力。当然,郁青有时候也冲动,沉湎于幻想,这些正是邓红菱应该随时提醒的。
婉婉和郭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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