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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住,惊惶失措地喊道。

  拖雷心中一紧,顾不得自己的思绪,快步出了院子。

  站在孛鲁的卧榻之旁,他神情极为沮丧。

  孛鲁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特别是在征黑水以北的野女真时受过伤,所以天气变化得厉害时,便会发病。这一次天气极热,他的病又发作了,而且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强撑着病体,与拖雷一起到了锦州,便再也无法支持,彻底地倒了下来。

  巫医已经给他准备了符水,但是孛鲁拒绝去喝,坚持要见拖雷,巫医无法,只得请拖雷来,这一来一去之中,孛鲁又昏睡过去了。拖雷看着他明显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庞,心中满是自责。

  自从徐州会战失败之后,孛鲁虽然退回蒙元境内,但是战败的责任他还是无法回避,那些蒙人贵戚们也纷纷攻讦他,希望能取代他的位置。而他的实力与声望,也让拖雷心中多少有些忌惮,故此,并未替他分担压力。

  从那个时候起,伤病便不停地折磨着孛鲁,不过拖雷明白,若是孛鲁留在黄龙府,自己在外兵败的消息传回,那么手绾兵权的大将们无一例外会去等候孛鲁的命令,便是留给蒙哥与忽必烈的怯薛,只怕也会更听从孛鲁一些。因此,他不顾巫医的反对,强令孛鲁与他一起出征,孛鲁并没有拒绝。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家的这个奴仆之子,虽然年纪与自己相当,却已经有如风烛残年一般。

  或者还应该将他留在黄龙府?不,不能,朕怀必死之心而来,如何能替蒙哥留下此心腹之患?

  拖雷的不忍之心只是一闪,取而代之的便是为人主者的残酷,他知道孛鲁是忠臣,而且是蒙人中少有的俊杰,但越是如此,孛鲁就越不能留在蒙哥与忽必烈身边。拖雷看多了汉人的史书,知道什么是“主少国疑”。

  “太师若是醒了,就叫朕,朕在外头……”他吩咐巫医道。

  “陛下……陛下。”

  他话音未落,孛鲁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声,拖雷示意给自己搬来一个锦凳,然后坐在孛鲁病榻之旁,抓住孛鲁的手:“太师,为何不吃符水?”

  “陛下,我不成啦。”孛鲁勉强笑了笑:“我这就要去见大汗和父亲了。”

  “太师不过是一时不适,并无大碍,巫医说了,只要喝下符水,很快便能好转。”拖雷也微笑道:“太师不要说这丧气话,我还要你帮着一起去打败宋国的皇帝!”

  “陛下,小心、小心李全叔侄。”孛鲁摇了摇头,没有把拖雷的安慰放在心上,而是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

  拖雷的瞳孔猛然收缩,微微一顿:“太师何出此言?”

  “李全天生反骨,屡次三番背弃其主,若是我大元国势昌盛,他无隙可图,或者可以成为一代良臣,但若是我大元衰微,他必心有不甘,想要取而代之。”孛鲁精神好了一些,说起话来也顺畅起来:“陛下和我在,他不敢做什么,可是陛下与我在前线,他叔侄二人能文能武,蒙哥太子未必能够镇服他们……”

  “朕给蒙哥留下了一万怯薛,交待过蒙哥与忽必烈,若这叔侄有异动,立刻以怯薛杀之。”拖雷轻轻拍了拍孛鲁的手:“李全虽然城府深沉,他侄儿却是个急性子,未必能沉得住气。而且,他们手中没有兵权,靠着那些汉人农夫,能成什么事情?”

  “成事不足,败事则有余,陛下!”

  “你是说?”拖雷心中有些不快,但看着孛鲁憔悴的脸,将那丝不快又压了下去。

  “陛下收集冬衣,必图北进,只是这漫漫征途……”

  话说到一半,孛鲁剧烈咳嗽起来,拖雷慌忙为他拍着背:“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不必着急,不必……”

  他确实知道孛鲁的意思了。

  意图北进,跨过海峡去征服新的大6,这件事情目前知道的人数极少,只有蒙哥、忽必烈、海云僧和李全叔侄才知道他的方略。其中蒙哥、忽必烈知道他的全盘计划,海云僧是二位皇子的亲信,也知晓大半,李全叔侄则只知道这个计划的前一半。而包括孛鲁在内的蒙胡权贵,都只知道拖雷收集冬衣准备北征,却不知道还要跨过海峡。

  而现在,从孛鲁的口气中,拖雷明白,他猜出了些什么来。

  他之所以瞒着蒙人贵戚,怕的是这些人不服从命令,乱嚷嚷出去坏了军心士气,毕竟他还指望着这次锦州会战能够打败宋人,或者是能够打平他也心满意足。之所以不瞒着李全叔侄,因为他帐下处理民政事物,刮粮敛财再无人能与这叔侄相比,到了东胜洲,百废待兴的情形下,他需要这叔侄为蒙哥与忽必烈屯田和生钱。而且,这叔侄虽然武人出身,却没有兵权,与汉人文臣没有两样。饶是如此,他还是给了蒙哥、忽必烈一万怯薛,以此压制住李全叔侄,应该足够了。

  “陛下,李全此人野心难驯,又久经阵战,二位太子英武,却毕竟年轻,李全只怕不会把那一万怯薛放在眼中。”在听拖雷说出自己布置之后,孛鲁的咳嗽也停止了,他摇头道:“李全叛乱必不得成,但只怕会误了陛下之事!”

  他虽然不知道有远征海峡之举,却也猜出北征之后还有后着。拖雷略一沉吟,只得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反正现在即将与宋人决战,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陛下糊涂,陛下糊涂!”

  听说还有穿过海峡这一条路走,孛鲁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捶床,顾不得拖雷的面子,直截了当地指摘道:“陛下既有此退路,原当让臣来替陛下将兵与宋人决战,陛下亲自与皇子远征,只要陛下在,李全叔侄便不敢妄动,他们不妄动,其才能便为我蒙人所用!”

  “若是朕将你留下来,自己跑了,朕还是成吉思汗的儿子么?”拖雷摇头道:“况且,此事无论胜负,宋国的小皇帝没有看到朕,如何肯善罢甘休,必要检山搜海,不使朕有喘息之机。相反,朕若是死了,皇子幼弱,他不放在心上,追杀之力不急,蒙哥与忽必烈脱身时才能更方便些……”

  君臣二人都回避了另一个可能,便是孛鲁护佑着蒙哥与忽必烈逃走。

  “陛下,那东胜洲如此广阔,李全叔侄原先不曾想到,唯有依靠着我大元,他们才能避开宋人的追捕,如今则不然,他们必然起了异心。我料想,他们会借着陛下要提供民夫之机,将屯田的汉人和矿山的汉人尽数装备起来,这样他们叔侄直接控制的兵力,不会少于二十万,甚至会更多。虽然这些人没有什么战力,却足以给两位皇子拖后腿,若是我们败了,宋人必定直逼黄龙,两位皇子北撤时再给人拖着后腿……”

  拖雷立刻明白了,李全叔侄如果真起了二心,他们根本不需要打败那一万怯薛,只要拖住那一万怯薛,等宋兵追来,他们再借着宋元混战时脱身,如此一来,不仅拖雷完了,便是蒙哥与忽必烈也完了,宋人追捕李全叔侄必不紧急,他们自然可以悠闲地领人北去,直到渡过海峡。

  拖雷布置下来的一切,从那些过冬衣服到腌制的食物,都将是为他人做嫁衣。

  注1:孛鲁按史实应是死于一二二八年,铁木真死后,他赴北庭奔丧,哀毁遘疾而死,不过区区以为,这只怕与他权势过大又年少英武有关,蒙胡才走出蒙古包,其政治斗争之残酷,便比宋金更为野蛮。

  三一五、登6

  炎黄七年五月九日,木华黎之子,蒙元太师国主孛鲁于军中呕血而死。就在他死后半个钟点,锦州南边,大宋近卫军与忠卫军发对锦州城发起了进攻。

  隆隆的炮声中,一队军士从锦州奔向黄龙府,他们带有拖雷给蒙哥与忽必烈的密信。

  与此同时,在登州芝罘湾,数以百计的大船会集于此。港口中锦帆如云,码头上人声鼎沸,一队队的士兵,唱着整齐的军歌,开上一艘艘大船。

  在收复中原之前,刘全与赵子曰先后任京东淮北屯田使,当时他们就希望在京东东路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港口作为海运的基地。在赵与莒亲自干涉下,他们把这个海运基地定在了登州,而不是控制得更早、基础设施也更好的密州。与此同时,一条从徐州通往登州的铁路也在规划中。炎黄四年下半年,赵与莒就下了决心,要在炎黄七年秋之前解决掉蒙元的威胁,那个时候开始,大宋的铁路建设力量,百分之八十就集中在通往汴梁与登州这两地上。通往汴梁的要好办一些,通往登州的则要先向北伸展至济南府,在济南府再向东至登州。这条铁路规划长度约是二千里(宋制),因为考虑到这沿途是大宋棉纺织业和煤炭工业的重要原料来源,同时也是大宋北方工业区,在某些人的推动之下,这条路修得甚至比通往汴梁的还要快,经过两年半的昼夜奋战,这条铁路终于在炎黄七年三月底成功建成。

  比起华亭府,登州港自然要小得多,不过码头上同样装了许多由蒸汽机作为动力的起吊机,将一箱箱军用物资吊装上船。

  到了正午十二时左右,以两艘铁甲蒸汽船为先导,十二艘大型蒸汽运输船为前锋,载着第一批五千名忠卫军,开始向北进发,他们的目标是隔海相望的青泥浦。

  这次渡海作战,几乎调齐了大宋北方水师的全部舰船,于竹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离的登州芝罘港,抿紧了嘴,脸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晃着光。

  “都督,以我们如今的速度,再有五个钟点,我们就可以抵达青泥浦。”身边的水手长对他说道。

  在青泥浦登6,是赵与莒密令于竹在蒙元沿海寻找合适登6点后,他花了近半年时间确定的登6地点。首先这里是良港,便于大宋人员物资的运送,其次这里距离京东半岛非常近,以现在蒸汽船的航速,风平浪静的情形下,五到六个小时便可以从登州抵达青泥浦,第三是此处原来只有一个小渔村,在蒙元与大宋开战之后,小渔村里的百姓都被抓走,可以说丝毫不设防备。

  “唔,能顺利就好。”于竹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虽然只是水军都督,不过,这次的对手……应该是李锐吧。

  想到李锐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很是矛盾,当初在流求时,二人是好友,后来一个在学堂里继续求学,一个则上了船成了水军一员。十余年时间晃眼便过去了,两人分道扬镳已久,但这一次命运似乎又要交织在一起。

  渡海还算顺利,傍晚七时他们正式抵达青泥浦,因为如今是夏季,到了这个时候天色还是光亮,随着于竹座舰的信号旗,数十只小舢板被放下,每次十余人地送人登上海滩。

  “渡海顺利,前进应当也会顺利吧?”于竹在船上心想。

  选择青泥浦登6,既是因为青泥浦条件适宜,也是因为大宋水师无法深入到蒙元境内去。那条辽河,小船倒不惧,可吃水稍深一些的船,便会被蒙人埋下的各种暗桩顶坏。

  带令这支部队的,又是王启年。

  他在河东惹下大麻烦之后,便回到徐州,准备执行跨海作战的任务,这次最先登6的,便是他领着的一千五百龙骑兵。

  “甲字营为先锋,立刻进逼辽阳,沿途侦察敌情,乙字营为中军,巩固滩头阵头,接应后续部队!”王启年下达命令道。

  “参领,若是途中遇上了蒙人,要不要搞他们?”乔致东是甲字营的带队官,他性子微微有些跳脱,笑着问道。

  “屁,这一路上蒙胡早被调去锦州,你少在那惹事,些许汉军,冲散即可,咱们赶时间,没空与他们纠缠!”王启年目光冷肃:“老子是飞将,你们是龙骑,记着,不堵住蒙胡退路,便算咱们兵败!”

  “是!”乔致东凛然应命而去。

  在赵与莒与兵部紧急传来的命令之中,这次跨海作战的时间被提前了,他们的目的是攻下辽阳、黄龙府,以步兵守住这两处,骑兵则狂奔不息,赶在北去的蒙胡之前堵住他们。这边宋人船队出现在青泥浦的同时,那边求助的信使便已经狂奔而去,当天下午,李锐在辽阳府中便得到消息。

  拖雷聚兵锦州,辽阳府中便没有了蒙人将军,唯有一个契丹将军领着的三千探马赤军。他品秩职权都不算高,在李锐面前不敢称大,听得消息之后,立刻来找李锐。在他想来,李锐深得拖雷信任,这些汉军又是他从工厂矿工之中挑出来的,如今又都在李锐帐下,自然是要与李锐通气之后才能调动。

  李锐倒也爽快,不仅答应将兵尽数调给他,还执意与他一起出征迎击。二人点齐兵马,倒也是浩浩荡荡。当夜驻营时,李锐摆酒激励士气,那契丹将官只道宋人还在青泥浦,喝酒并无大碍,加之李锐反复劝酒,不禁酩酊大醉,就在酒席之上,被李锐命人砍下了头颅。

  这些汉军原本只是屯田的农民或是开矿的矿工,早就习惯了服从李氏叔侄的命令,对于杀一些被灌醉了的探马赤军,他们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们当中的核心骨干,都是这几年来李锐安插下去的人物。

  但当部队连夜调头之时,还是有人上来问道:“不是南下去迎击宋军么,怎么向北?”

  李锐神色平静:“我们的敌人在黄龙府。”

  “宋人在青泥浦登6,李锐领军迎战,大败而还,已经失了辽阳府,正向黄龙府退回!”

  这个消息传到黄龙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蒙哥与忽必烈手中正抓着一封锦州刚传来的信件,闻得这个消息,不禁面面相觑。

  “大哥,这其中……”忽必烈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胆大英武,甚至潜入宋境上了一年多的宋人初等学堂,因此甚有主见,他皱着眉:“是不是父皇信中所说的事情发生了?”

  得了孛鲁警告之后,拖雷立刻传信回黄龙府,要蒙哥与忽必烈注意李全与李叔侄的动向,勿为二人所欺瞒,但这封密信刚刚才收到,那边便传来宋军登6的消息,这让兄弟二人非常困惑。

  “不知道……不过先将李全抓起来吧。”蒙哥瞪着眼睛:“若是有什么状况,便……”

  “李全前日已经离开黄龙府,去北边说是为我们运集粮食衣物。”忽必烈苦笑:“他出了城,除非我们兄弟,谁还能制得住他?”

  “他离了城,为何我不知道?”蒙哥大奇。

  李全离开黄龙府,赶往北方的会宁府,这将是蒙元长征的出发点,他说要去这里调度物资,而在蒙哥与忽必烈的分工中,曾随父祖出征的蒙哥负责军务,精通宋人文字语言的忽必烈则管民政。听得蒙哥如此说,忽必烈苦笑道:“走时不是向兄长说过么,兄长忘了?”

  虽然拖雷非常重视李全叔侄的民政能力,不过蒙哥却以为,这叔侄二人手中并无兵力,只是管些后勤辎重,用不着过于上心,所以上回李全说过些时日要去会宁府,他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我想起来了,他是五日前对我说的,然后……就不声不响跑了?”蒙哥微一沉吟,立刻决定:“我们也去会宁,提前,不能再等了!”

  “是不能再等了!”忽必烈也点头道。

  然而,就算他们连夜开始动员,从黄龙府去会宁,要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多,此前李全便做了许多准备,物资的堆放、运输的秩序,诸如此类,都拿来给蒙哥和忽必烈看过,可事到临头,二人才发觉,在李全讲说中井井有条的安排,到了他们手中却都变得乱七八糟的了。

  好在忽必烈在徐州偷上了一年半的初等学堂,算数排列还是懂得些的,加上有海云僧相助,他们总算是花了两天时间将一切都布置好,再点齐人马北上会宁时,这个时候,锦州战报也传了来。

  拖雷的一万怯薛,在正面野战中被宋人的一万火枪手用排枪击溃,裹挟的探马赤军与其余各军,又乘势举事,拖雷全军溃败,下落不明!

  “那是魔鬼,魔鬼,长生天啊!”逃回来报信的蒙古兵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大叫大嚷道:“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骑最快的马也无法靠近他们,陛下派人去袭击他们的侧翼,可是五千人的怯薛,却无法靠近对方一千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当时战场上的情形。

  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拖雷在相对较凉快的凌晨发动攻击,先是用汉军杂牌将宋军自营寨中引了出来,接着用五千怯薛自侧翼攻击,欲断宋军的后路。这正是蒙胡最喜欢使用的战术,在野战中通过对敌军侧后方的袭扰,破坏对方的补给与粮道。而宋人似乎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也给了拖雷这个机会,其主力二万余人尽出,只有辅兵守着营寨,护住侧后翼的兵力也只是区区千人,他们甚至没有携带大车,不可能布成车阵。

  当时宋军前军后军已经拉得很开,看起来前军已经无法回援侧后,而且在发现宋军战线较散之后,拖雷立刻又投入五千探马赤军,意图穿插,将宋军中军与后军彻底分割开来,又令汉军向前,咬住宋军前锋,从而将宋军分成了首、身、尾不相连的三个部分。他的计划就是在分割之后,凭借兵力的优势,消灭宋人的后军,然后再乘胜继续分割宋军前军,打掉宋军前军之后,损失超过两成的宋军便只有撤退,那时再乘胜追击。

  他的计划初时很成功,宋军前军果然被牵制住,忙着对被驱赶而来的汉军射击,而中军面对前军、后军同时被攻击的情形下,似乎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原地停留,对前后进行炮火支援。

  而且,负责分开宋军中军与后军的探马赤军也很容易就冲进了两军间隙,但他们接下来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宋人先是用火炮炸乱了怯薛的阵形,他们的野战火炮,虽然轻,可射程却远,比起蒙元笨重、安全性能差的火炮不可同日而语。蒙古人不可谓不英勇,即使是这种情形下,仍然接近了宋人,最近的只有四十步,然而就在这时,宋人部队中响起炒豆一般的扫射之中。

  除了密集得可怕的排枪外,宋人新式的连珠火枪织成了死亡的火狱。经过两年多近三年的发展,大宋的冶金业有了很大进步,如今火枪使用的是已不再是纸弹壳,而是可回收的铜弹壳,而连珠火枪更是借助子弹的后座力上弹,每分钟可以发射一百二十弹,近十门这样的火枪同时扫射,织成的弹幕足以扯碎任何血肉之躯。

  在火连珠阻住自侧后来的怯薛之后,闯入宋人后军与中军之间的探马赤军的下场便注定了。面对同时来自前后方的射击,他们比起那五千怯薛还要悲惨,短短的十余分钟内,他们便被全军尽墨。

  探马赤军的覆灭,并没有让拖雷失去信心,他再度组织怯薛冒死突击,可是这时负责牵制宋军前军的汉军却已经顶不住压力,彻底崩溃,乱军不但丢了自己的任务,还连带着冲乱了自家本阵,使得拖雷的最后努力仿佛变成了为他们争取逃跑时间一般。

  “陛下让我回来报信,请二位皇子速走,留下李全守城,他与宋人皇帝是死敌,不得不死战……太惨了,二位皇子,我离开时看着陛下的战旗,那战旗都被宋人的火炮撕得只剩余一些布条……”

  说到这里,那个信使嚎淘大哭,而蒙哥与忽必烈也是泪流满面。

  “父皇呢,父皇呢!”忽必烈喊道。

  可是信使对拖雷的安危却是一无所知,他记忆中只有离开时看到的那破破烂烂的战旗。

  注1:青泥浦即今之大连。

  注2:会宁在今哈尔滨旁。

  三一六、一世雄

  那面破破烂烂的战旗仍然飘扬在锦州城头。

  在前日的大溃之后,拖雷总算收拢了残军,退回锦州城,想依靠锦州城的坚固来再死守一段时间。

  李云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并未强攻,而是等待后边的大炮,当重炮运来后,二十门炮被集中在南门处,震天的炮火之中,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轰然崩塌,整个锦州城已经陷入门户洞开的情形中。

  站在残垣上,拖雷极目南顾,面上浮起一团潮红。

  两天的激战,没有让他倒下,相反,他觉得自己身上涌出无限的斗志,这几年因为国势日窘而有些消磨的壮志,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激励和鞭策着他,让他昼夜不歇精神百倍。他几乎出现在城防的每一处,激励士气,救护伤者,抢修城墙,在他的鼓动之下,逃回城中的蒙汉各族军士五万余人,竟然未曾崩溃哗变,而且士气再度高涨起来。

  “出城决战吧,守着乌龟壳般的城墙,那是怯懦的南人做的事情,我们大元勇士,如何能在这等死?”

  怯薛军中将领向他请战道。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城墙已经在炮火中崩塌了。

  “不必,你们是我最后的希望。”拖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宋人入城吧,他们要占锦州,总得入城来,街巷混战时,他们的火炮便派不上用场了,到那时,便要看你们的。”

  他话音未落,又听得宋军阵中响起连绵的炮声,那怯薛将咒骂了声,拉着拖雷闪到城下的工事之中。

  然后,他们就听得震天的呐喊声,经过一番炮火伸展之后,宋军果然开始冲锋了。

  “这是我们的时候了,近身肉搏……”拖雷心中想。

  但是,让他意外的事情再度发生,宋军掷弹兵在街巷肉搏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而且他们所使用的转轮枪,在十余步的距离内杀伤力甚大,只有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宋人才会进行真正的近身肉搏,而他们在给火枪安上刀刃之后,展示出来的刺杀技巧,同样让蒙元占不着便宜。

  “已经突入城中,还在逐街驱赶蒙元?”

  李云睿对于这个消息颇有些不满,他皱着眉:“与那些杂兵纠缠什么,擒贼擒王……传我军令,抓住拖雷,献俘京师!”

  “抓住拖雷,献俘京师!”

  在一片这样的呐喊声中,蒙元节节败退,被从每一条街道与巷子里驱赶出来,整座锦州城中,到处是炒弹一般的枪声。硝烟带着呛人的气息,混杂着血腥与汗味,让人恶心欲吐。

  骑在战马上,拖雷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情形之下,他竟然还有心注意周围的气味儿。

  “陛下,快走吧,儿郎们支撑不住了!”一个将领浑身浴血,从烟雾中冲了过来,在他面前也忘了施礼,大吵大嚷地喊道。

  拖雷笑了笑:“听闻蔡州城破时,完颜守绪意图举火自焚,结果却不敢点火,于是为宋人所擒。朕,阿兰阿霍夫人直系,铁木真之子,黄金家族之裔,事至于此,非朕愚聩无能,实乃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此战为朕之最终战,诸将不可再言退字,将朕大旗树起来,好叫宋人那小皇帝明白,这天底下人世间,终究是有英雄敢与他对抗的!”

  他此时嗓间已哑,说出这番话来,闻者无不伤心欲绝,那劝他退下的蒙将拔出匕首,划破自己的脸,以血恤刃:“陛下既有此心,我等必然死战,不让宋人耻笑!”

  “死战,死战!”

  拖雷侧脸看着自己身边的擎旗将,这是个高大健硕的蒙人,他扁平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其它表情,仿佛是一件雕塑,就是默默立在他的身侧,举着他那千疮百孔的战旗。

  到了下午四时三十分的时候,巷战基本结束了,汉军与探马赤军或降或逃,退入锦州城最中间的,只有蒙人怯薛,人数大约是二千左右。拖雷自己身上也中了弹,不过自宋人处走私来的胸甲救了他,弹丸被胸甲弹开后,只是划伤了他的脖子。

  二千蒙古人聚在一处,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失了马,除了简单的栅栏,他们也没有任何防御工事。

  “你确认拖雷的旗帜在其中?”李云睿头上扎着纱布,在他入城的时候,一枝流矢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让他受了些伤,听说拖雷被困住,他大喜问道。

  “确认了!”吴房嘿嘿笑道:“他奶奶的,这一路打来都不顺,半点军功也未捞着,如今总算是捡着一条大鱼了,都督,我跟你说,这次进京献俘,无论如何也要让我风光一回!”

  “等把人抓住再说。”李云睿笑道,但他转念一想:“我与你一起去看看,争取能劝降他。”

  看着宋人的攻势缓了下来,拖雷便知道宋人的打算,他示意部下利用这最后的机会休息,喝水的喝水,进食的进食。蒙古人没有一个说话的,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对方,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拖雷,你已经走投无路,现在投降尚可保全性命。”

  宋军之中,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那人说的是蒙语。拖雷皱了皱眉,这蒙语非常熟练,若不是蒙人,便是曾在蒙人中居住过多年。

  “陛下,我射死那厮!”部下一将低声道。

  “不必,让他喊。”拖雷目测了一下,对方躲在近百步之外,又有断墙与盾牌遮掩,想要射中并不容易,与其做这种徒劳无功被人嘲笑的举动,还不如沉默以对。

  “拖雷,只要你降,愿意招降草原诸部,那么你们这些豺狼还有活路,否则的话,灭族之祸便在眼前!”那声音又喊道。

  蒙古人当中微微马蚤动了一下,拖雷忽然驱马向前,来到了最前方,他大声用汉话喊道:“如果是你们宋国的天子亲至,我还有可能投降,败在象他那样的英雄人物手中,投降并不辱没我,可是你算什么东西,敢要我,铁木真的儿子,黄金家族的后裔投降?”

  “我和我的父亲,征服了无数国家,击败过无数敌人,我们拥有这个世上最勇敢的战士,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什么大炮和火枪纵横天下。我们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儿,勇士的生命,只有用血来维护,而不是靠屈膝投降来延续——你们这些投降惯了的宋人,是不懂这些的。”

  “契丹人来的时候,你们投降契丹人,女真人来的时候,你们投降女真人,我们蒙古人来了,你们又投降我们——在我的帐下,数以百万的宋人屈膝为奴,为我耕种冶炼……”

  他嗓子有些嘶哑,但音量很大,在两军之前,竟然清清楚楚。李云睿听着听着,不由得冷笑出来,他也驱马出阵,来到两军之前。

  “够了。”他冷冷打断了拖雷的话语:“你那英雄的老子,被李邺活捉时,并没有展示出多少英雄气概。”

  这一句话,便将拖雷所有的吹嘘都打断了。李云睿并不准备就此罢休,他从来不这是一个宽容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敌人:“在台庄之前,你老娘被人掳去时,你老子落荒而走,也没有露出什么英雄气概,背后暗算扎木合与王罕的时候,你老子更象是只毒蛇,而不是什么英雄。”

  拖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然后回转马头,从擎旗将手中接过自己的战旗:“冲!”

  “冲!”

  蒙人呼啸着冲了起来,虽然失去了马,但他们仍然如同骑在战马上一般。李云睿退回己军之中,在他身前,近卫军象门一样阖拢,三排军士都举起了火枪,而几处高点,新式火连珠也被架了起来。

  两军相隔一百五十步左右,这已经是火枪的射程之内,但直到七十步时,吴房才下令射击。

  排枪对于密集冲锋的杀伤力,在近卫军私底下有种说法:排队枪毙。如果蒙古人的火炮更好一些、他们指挥炮步协同作战的能力更强一些,或许他们可以凭借火炮的掩护,击破这种排枪战术,但是那些笨重的吸尽了蒙元国力的大炮,在派上用场之前就被重量更轻射程更远的宋国火炮所摧毁。

  蒙古人的简单盔甲,根本无法在这种距离内与火枪对抗,他们成排成排地倒下,血雾从他们的伤口中喷射出来,他们的身体被火舌撕扯得稀烂。

  “冲,冲!”拖雷举着战旗冲在前方,但是他的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护卫,这些护卫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以悍勇著称的部将被那小小的弹丸击中,或者被炽热的弹片削去头骨,倒下,再也无法爬起。

  “为何短短的时间内,战争便已经不是我熟悉的样子?”拖雷疑惑地想,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形,就象铁木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战败一般。

  宋军穿的都是蓝黑色制服,而蒙胡则是杂色,因为硝烟的缘故,李云睿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那杂色的人群成片成片地倒下。他微微抬起目光,盯着那飘在杂色人群中的拖雷的战旗,那旗帜离他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近,李云睿冷笑了一下,拖雷冒险出阵喊话,目的便是想要确认宋军的最高指挥官位置吧,他果然狡猾,想要做这同归于尽的拼死一击——只不过,这有意义么?

  那旗帜在离他约五十步左右的时候,终于倒了下来。

  “打扫战场,看看还有多少活的——臻别俘虏,蒙胡的话全部埋了吧,该死的,我如今和李汉藩一样做了这脏活儿,回去免不了要被弹劾了。”

  与台庄大战时的紧张不同,如今临安城里赵与莒再等待锦州战报时,就很有些闲庭信步了。

  炎黄七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在他看来,夺取临闾关之后,战局便已经决定,而拖雷的冰原大撤退计划虽然气魄雄大,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实在是有待商榷,即使后世的白令海峡真的结成厚实的冰,凭借蒙胡的能力,在那茫茫的雪原中如何辨明方向便是一个重大的难题,还有物资运输、保暖等等,赵与莒估计,就算拖雷的这个计划成功了,能够活着抵达东胜洲的蒙胡人数不会超过两万,也就是十分之一。

  东胜洲的西北角自然条件也甚为恶劣,仅水土不服,就足够灭掉这侥幸抵达的两万人了。

  故此,冰原大撤退计划只是给结局增添了一些变数,却无法改变大宋在亚洲东部崛起变成为唯一强权的这一事实。勇于向大宋学习的拖雷败了,余子碌碌,不足为敌也。

  “官家今日心情很好啊。”

  韩妤笑吟吟地端坐着,她在赵与莒后宫中年纪最长,因为已经有几分中年妇人的成熟风韵,眉宇之间,也是一种稳重、慈爱的善良女子的温柔。无论赵与莒后宫增添了多少皇子公主,无一例外都是由她启蒙,所以在后宫中,她地位虽然不如杨妙真显赫,实际上却扮演了一个仲裁者的角色,有状她可能被册封为后的传闻,始终没有断过。

  在韩妤与赵与莒面前,是一群大了些的宗室子弟,既有赵孟钧这年纪七八岁的,也有赵与芮之子赵孟迪这般才三四岁的。他们正在玩球,这不是赵与莒弄出来给后宫女子锻炼身体的羽鞠,而是与后世篮球类似的运动了,差别在于年幼宗室们所投的球篮不高,顽皮的赵孟钧甚至可以跳起来摸着篮框边缘。

  “瞧着这些小子,心情想不好也难啊。”赵与莒笑道。

  确实,一群小子在木板球场上比投篮,而一群公主郡主则在旁边叫喊加油,这是赵与莒让韩妤在皇宫中办的一个“后宫童稚园”,赵与莒认为,皇族中很多人的坏习惯,在这个童稚园中可以得到避免。完全杜绝宗室的骄娇二气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让这些天家贵胄能有一颗比较健全的心。

  “官家……奴这些年来存了不少钱。”韩妤轻轻敲打着赵与莒的膝盖,为他按摩了会儿,突然说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来:“官家给义学的兄弟姐妹的俸饷,奴那一份都被存在银行里,奴在宫中,没有任何用钱的地方,存着也是浪费,奴想将之捐出来,在辽东战后抚恤流亡,官家以为如何?”

  “这是善举,我自然赞成,不过你也别全捐了,多少留下些,我托职方司正在打探你们这些义学少年的家人,若是寻着了你家亲眷,多少你也可以帮衬一些,休叫人以为咱们天家无情。”赵与莒道。

  韩妤心中一暖,看了赵与莒一眼:“陛下……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赵与莒笑道。

  细节决定成败,义学少年中许多如今已经独当一面,无论是处置军事还是政务,都是干炼之才,维系他们的忠诚,始终是赵与莒重视的一件事情。随着义学少年在政治上的崭露头角,他们的亲眷家人,必然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对象,与其让别人替他们寻着亲人来讨好,倒不如让自己来得这个人情。

  三一七、赫赫华夏歌

  “官家以天下百姓为至亲,奴之亲眷自然就是天下百姓了。”韩妤又是笑道:“奴在后宫中,按月也有钱钞可领,如今积下了一笔,便是再有要用之处,奴也拿得出来,官家不必为这些许小事劳神呢。”

  “阿妤你总是如此体贴。”赵与莒示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