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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吃,便跟在义军之中,想方设法寻了李锐做靠山。李锐人傲气,被他连吹带捧地抬出来做了幌子,后来李锐第一批送到流求,他却因为不愿渡海的缘故留在义军之中。上回孟希声率船北上接人,李全将军中异己尽数打发走,象他这般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也在打发之列,他这才不得不跟着船来到流求。

  最初之时,他还只道此处定是蛮荒之所,来了之后才发觉,此处日子过得比义军中更好,自然,那些严厉的规矩管束除外。他初来乍到,不敢折腾,便又来寻当初的老伴当。可是没有想到,当初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李锐,如今竟然一眼就看出他的用心来。

  李锐比他早来半年有余,在初等学堂里学算识字,平日里最爱听的便是义学少年——如今被称为学堂先生——说那些典故,什么破釜沉舟借刀杀人,起初只是当故事听,后来在学堂先生启发之下慢慢思忖,渐渐知道昨日之非。越是想起当初事情,他便越是厌恶眼前这于竹,当下冷哼了一声:“老竹,俺最后一次当你是朋友,故此再警告你一句,这淡水初等学堂,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俺知道俺知道,你如今可是学堂少年自治会副会长呢,跟俺们义军中千夫长可是一个级别的……”于竹举起手来,嘿嘿笑道:“俺自然不会撒野,不过是说笑罢了。”

  李锐懒得理他,他的榜样是学堂先生,每每早晨看着他们出操之时,李锐便心生羡慕,这大半年来他已经是极为努力地去学、去模仿了,他想早些子能学得本领回山东东路去帮他叔父。然而,前些时日随船来的第四期义学少年完全将他震住,有着训练前三期义学少年的经验,再加上这期入学时一期已经可以派上些用场,故此这第四期义学少年是最为军事化的一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真都是雷厉风行。他们年纪最幼的比李锐也只是大个三四岁,可言谈举止就是让李锐自惭形秽,每每说话时虽然和声细语,可李锐还能感觉到他们的那种自信与骄傲,而且他们还有自信与骄傲的资本!李锐曾寻了一个要与他比试枪棒,对方枪棒功夫分明不如他,却只是一昧绕着校场跑便累垮了他。虽说对方有年纪上的优势,但李锐心中明白,自己不加紧训练,到了对方那年纪,还是被拖垮的命。

  “能战者先能跑,跑都跑不动,还谈什么拳脚枪棒,你打胜了追得上对手么?你打败了逃得过对手么?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还自称是战场上见过血的……”

  当时那义学少年的话语,如今还在他耳边回绕,李锐哼了声,心中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他了不理会于竹,迈开步子继续跑了起来。

  “这蠢材竟然也开了窍!”望着他的背影,于竹愤愤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副会长,以为俺还真怕了你么?”

  想了想,他又嘀咕道:“不过是个听人使唤的东西,给个帽子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俺可不是这憨货蠢材!”

  他原本就是静不下来的性子,想到要出去,便觉得心里象有几十只苍蝇嗡嗡响一般,闹腾得慌。他懒洋洋顺原路回去,和他一伙的六个少年见他独自回来,都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都闭嘴!”于竹扫了他们一眼,这些少年都比较怕他,见他发怒,一个个低头不语。

  “他不来俺们便脱不了身么?”于竹瞪着众人,撇了撇嘴道:“如今人家可是什么副会长,哪里还会同俺们这些人混在一住,方才他还教训俺来着!”

  “如今俺们不用怕他叔父了,不如拉他出来揍一顿?”有人说道:“当初在义军中时,俺老早就瞅着他不顺眼了,正好出这口恶气。”

  于竹目中凶光一闪,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不可让他知晓是谁干的,否则俺们都没得好受。俺只想没人约束,不受此处的臭规矩,却还要吃这学堂的米饭鱼肉,若是给他知晓,只怕要坏了俺的衣食!”

  “老竹说得是,俺们夜里乘黑用袋子蒙住他头,拖到后头林子里揍一顿便跑了!”有人出主意道。

  “他拳脚功夫厉害,俺们都不是对手……”

  “众人一起上,又是背后偷袭,他拳脚功夫再厉害,此次也定然叫他吃鳖!”于竹森然道:“不过,你们几个嘴都紧些,切莫大大咧咧漏了风声,若是谁大舌头叫俺知晓了,少不得要吃俺一顿拳脚!”

  “那是自然!”众少年都是连连点头,嘿嘿笑了起来。

  “先回各处去,晚上课后来此处会合,阿段,你手脚最灵活的,去偷个装米的袋子来。”于竹吩咐道。

  那阿段指着自己鼻子,有些不情愿地道:“出门都需登记的,一个人不准出去,俺如何去拿得袋子来?”

  “蠢货,自然是翻墙。”于竹喝了一声:“不是你去,莫非俺去不成?”

  阿段缩了缩脖子,默然不语。众少年散去之后,他低声骂了几句,有心不去翻墙,却又怕挨着于竹的打,在墙边转了好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厨房里每日都煮几百斤米的,何不去厨房里瞅瞅!”

  初等学堂的厨房在学堂一隅,有二十余个厨师看着,供给千余人三餐。阿段在门前徘徊了阵子,见里头厨师都在忙碌,他便悄悄进去,拾起一个米袋刚要跑,头上“砰”的一声,被个厨师用竿面杖敲了一下:“好你个小贼,竟然在俺眼皮底下手脚不干净!”

  那一杖敲得不重,阿段却吓了一吓,撒腿就要跑时,被那厨师一把抓住。他来得时间也迟,故此不知晓初等学堂的厨房、宿舍都是外松内紧的,因为事关数百上千人安危,那些厨师都不敢怠慢。他一进门便被发觉,按着厨房规矩,便是这些厨师也得洁净沐浴之后才能进厨房,何况是他,故此立刻就有厨师要来轰他,恰巧见着他拾米袋。

  这米袋原本不值钱,只是如今淡水是有钱也没有地方买东西,新的审计制度出来之后,莫说一个袋子,便是一束草来龙去脉都得交待清楚,故此那厨师便有些恼了,见他想逃,更是伸手扯住他领子:“休想逃走!”

  “放开俺,不过是个破袋子,为何要抓俺?”阿段被他牢牢抓住,手脚乱舞,无意中抓着一根什么东西,便用来打那厨师。厨师啊的一声,慌忙松了手,捂着伤口叫道:“这小厮杀人了!”

  阿段这才发觉,自己抓着的竟是一柄刀,幸好那刀不甚锋利,只是划伤了厨师,他丢了刀子转身再要跑,迎面却被一根长矛指住。

  “站住!”他还想闪,李邺的声音传了来。

  李邺瞪着这少年,目光森冷,脸上却带着笑:“果然是个好汉,竟然在这初等学堂中也敢挥刀伤人,这般英雄了得,我如何能不见识见识?”

  阿段认得他,知道他是护卫队长,也是初等学堂的风纪督导,专管着调皮打架之事的,还有个绰号“李阎罗”。他来得时间短,尚未见识过这位李阎罗的手段,故此不是十分畏惧,昂着脖子道:“俺未曾砍人!”

  “嗯,我也相信你未曾砍人,那彭厨师胳膊上的伤口是方才被只狗咬了。”李邺仍旧笑嘻嘻的:“老彭,既是被疯狗咬了,下回在给狗喂的食里加点料吧,药死算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阿段却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自家吃的东西,可都要靠这厨师来做。转念又一想,这厨师给那许多人做饭,哪里顾得他一人,心中又不害怕:“俺说了未曾砍人,让俺走!”

  “且慢且慢,等着老彭给你做好吃的。”李邺伸手抓住他胳膊,向背后一拧,这却是赵与莒教他的,后世戴飞机铐的手法。阿段痛得哇哇大叫,被李邺拧转身去,却见着那厨师老彭自锅里盛出一碗剩饭,又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儿,将些不知什么玩意倒了进去,还拿筷子搅了搅,然后狞笑着递了过来。

  “帮这小子接住,带他到咱们公署去,今天我倒要看看,这位在学堂里挥刀伤人的,究竟是不是铜心铁胆精钢肠,吃了加了料的米饭,会成什么模样。”李邺嘴中对护卫队的说话,脸上还是带着笑,仿佛真觉得这事极有趣一般。

  阿段只道他是吓唬自己,忍着胳膊上的痛不作声。被带得供学堂中被充作督导公署的房子里之后,李邺让那护卫队员站在门外,自家把门关了起来,然后才放开阿段。

  这间屋子原本也有窗,可是被李邺有意关上,再关了门,里面黑忽忽的,仿佛是间牢房一般。阿段活动活动手脚,看着李邺的身影,心中惊魂未定。

  “吃了。”李邺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那碗剩饭。

  阿段是亲眼见着那姓彭的厨师往里头加料的,虽说不知加的究竟是何物,但想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此向后退了一步:“俺不吃。”

  “到了这里,却是由不得你了,不吃?”李邺猛地抓住他的发髻,不待他反抗,便将他按在碗边:“不吃,那我来侍候你吃!”

  阿段眼见自己的脸离那碗越来越近,连鼻尖都要触到那饭了,他不知里头究竟掺了些什么,吓得哇哇大叫。可是李邺仿佛丝毫没有同情心一般,将他按得紧紧的,还用膝盖顶住他腰眼,让他无法挣扎。

  “俺不是有意的,俺随手抓着那刀,真不是有意的!”只得自家喊声形成的回音,阿段终于意识到,在这间屋子里李邺若真要强迫他吃那碗饭,他是无法反抗的,故此终于不再嘴硬。

  可是李邺并未就此放过他,阿段听得他在自己背后笑:“只有这些?你为何要去拿那米袋?”

  李邺不相信他拿那米袋没有原因,这些少年在学堂中衣食无忧,那米袋子除了装东西外别无用途,他要拿去做甚么!

  “俺……俺……”

  阿段有些迟疑,他是怕于竹不假,可是这位李阎罗显然比于竹更可怕,若是撒谎被识破,还不知要吃什么苦头,故此他有些迟疑。李邺对这种心理可不陌生,当年他比这阿段还要顽皮,自然知晓他如今在想什么,因此笑着道:“想撒谎了?我到厨房来抓你,你以为只是凑巧么,自然是有人对我告密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老实罢了……”

  八十、晦冥地岤谁扶将

  于竹恨恨地瞪着阿段,阿段垂头丧气,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你是不是想说绝无此事?”李邺似笑非笑地盯着于竹,神情让于竹心中慌慌的。

  他却不知,李邺盯着他时,觉得仿佛就象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一般的狡猾,一般的惫怠,一般的顽皮。不过这小子比起当年的自己,还多了一分狠厉,他方才瞪着同伙的目光,显然不是善茬。当年若不是大郎给自己一个机会,谆谆教诲不止,只怕自己也是这般模样,最后……路死沟埋吧。

  原本李邺是想严惩于竹的,只因这个念头,他也想如同当年大郎一般,再给这小子一个机会。

  机会虽是要给,却不能不受罚。

  “俺与这厮有仇,他出了事却来咬俺,俺根本未曾说过要打阿锐,俺与阿锐是多年的好友了,不信你找他来对质!”于竹转过头来对着李邺时,神情就变得极为老实了,他原本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因为额头的深纹,使得他象个小老头儿一般,故此才被同伴称呼为“老竹”,当他一脸老实模样时,若不是李邺,旁人倒真有可能给他迷惑住了。

  “自然会让李锐来对质的,不过不是现在。”李邺淡淡一笑,他向阿段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单独将于竹留了下来。

  “俺……俺……”于竹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瑟瑟发抖起来,仿佛极是害怕的模样。

  “我不会打你,至少现在我不会打你,我知道你这种人,一顿打是不怕的……你最怕的是旁人都不理睬你,无论你做什么,旁人都当你不存在,你这种人,将无知充作美德无聊视为有趣。”李邺凑到他耳边,声音很是轻柔:“你是极聪明的,老早便学会装模作样,就象现今这般,骗得旁人以为你老实,你一定在想,最初不过挨顿打罢了,对不对?”

  于竹拼命摇头,眼泪都挤了出来:“俺真不是坏人,俺……俺最老实,故此他们总冤枉俺!”

  到这种关头,他还负隅顽抗,李邺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然后出了门。于竹一个人被关在这黑屋子里,起初他只道自己已经熬过了审讯,心中老大地瞧不起李邺,此人被学堂少年称为“李阎罗”,却是有些名不副实。过了会儿,一个护卫队员进来,拎着他的脖子笑道:“好小子,你算是有出息,咱们李队正说了,要你第一个尝尝八卦炉的滋味,瞧瞧你是不是有着孙大圣的本领!”

  于竹不知道这八卦炉的典故,更不知道那孙大圣是何许人也,这原本是赵与莒在培养义学少年时,用于拉近彼此关系而说的“话本”(注1),与勾栏瓦肆中所说大有不同,李邺最是欢喜那孙行者孙大圣,常常以此自喻,护卫队跟得他久了,也自他嘴中听闻这故事,故有此说。

  那护卫队员将于竹叫到一处屋子,屋子里空空荡荡,唯有地面有一块水泥板被掀起,露出底下深坑来。于竹正惊诧间,护卫队员推了他一把,指着那深坑道:“下去!”

  于竹探头向那坑口望去,发现这坑形为圆桶形,口小底大,确实象个炉子,四壁与底部皆用水泥砌成,有个梯子放在其中,显然是供给上下用的。他不知李邺是何意思,身后的护卫队员厉声喝斥道:“莫非你要我推你下去不成?”

  好汉不吃眼前亏,于竹磨磨蹭蹭下了梯子,还不等他定住神,那梯子便被护卫队员抽走,他这才有些惊慌,大声喊道:“你待如何?”

  “咯——咤!”

  护卫队员没有理会他,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那个小坑口被水泥板堵住,整个坑都暗了下来。

  “哼,也不知那李阎罗打的是什么主意!”于竹抬头看了会儿,因为没了光源的缘故,这坑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摸索着坐了下来,靠在坑壁上,心中盘算着出去之后如何收拾阿段,又如何报复李邺。他心中想事,起初倒不觉得难过,可一段时间之后,耳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他渐渐慌了起来。

  “有人在么?”他仰起头大叫。

  “有人在么……”四面八方传来他自己的回音。

  于竹咽了口口水,他觉得过了这么长时间,应该要放他出去才对,因此他又再度大喊起来:“俺饿了,俺要拉屎,俺要撒尿!”

  心中慌慌的,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饿了该是要吃饭才对,却说成要拉屎撒尿,可是这种笑话,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回应。他仿佛被这世上给忘了,关在这地牢之中。

  “俺才不怕,这样便想让俺认输?”喊了好一会儿,于竹喃喃道,他嘴中说不怕,心中却越发地不安起来,他终于意识到,李邺是在玩真的。

  他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想来,应该是过了两三天,才听得头顶上传来声音,他立刻一纵而起,破口大骂道:“放俺出去,狗贼,忘八,快放俺出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再装老实,各种污言秽语破口而出。

  头顶的盖子被打开,露出一道光来,于竹眯了眼,有些不适应这光,然后看到一个竹篮子被人用绳索放下,他过去想要抓那绳索,却嗅到一股米饭香味,显然这是给他送饭来了。

  “放俺出去,你这狗杂种龟儿子养的,俺不要吃什么饭,快放俺出去!”他抓着绳子不放,可上头没有任何回复,他觉察到手中绳子被股大力向上扯,便用尽全力向下拉,不曾料想手中一松,那绳索竟然完全放了下来,让他摔了个脚朝天。

  “咯咤!”

  坑口又被堵了起来,没有任何回答,于竹在底下咆哮叫骂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他的叫骂变成了哭喊哀求。

  他最怕的便是这种没有人理睬关注,无论说什么,都只能听到自家的回音。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人打开坑口的盖子,他便立刻出声认错求饶,便是被当众鞭笞,甚赶出淡水,也比在此要好。

  然而,回应他的仍然是黑暗与寂静,于竹愤怒地去踢墙壁,水泥墙坚硬如石,只是让他自家脚痛,他又抓着墙壁想要爬上去,但是墙壁四周没有丝毫可以借力之处。

  于竹终于觉得自己要崩了,他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心中开始后悔。

  “有人说话?”隐约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说话,抹了把眼泪又爬起来,可是再侧耳倾听,却是什么也未曾听到。他并不知道这是人自身产生的幻听,只道这坑中有鬼,吓得再度哇哇大叫起来。

  哭累了,叫累了,他蜷成一团,靠在坑边上,沉沉睡去。过了会儿,他又被噩梦惊醒,起来叫嚷了一番,觉得腹中饥饿难奈,再去寻方才那个篮子,却发现篮子里的米饭被打翻了一地。

  “何时再送饭来?”他心中暗想,然而,无论他是哭求也好,还是咒骂也好,坑口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他自家都开始怀疑,不知何处是上是下了。

  待得送饭者终于来了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大喊道:“俺认错,俺认错,俺再也不敢犯了,饶了俺,放俺出去!”

  说这番话时,他声音里便带着哭腔,但是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水泥板被盖紧,连上头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于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正当他绝望之际,头顶的水泥板再度被拉开,他听得一个无比亲切的声音在上头响起:“你认错了?”

  那是李邺的声音,以前他听得之后便觉厌恶,可如今,他觉得比梦里听到的他爹的声音还要亲切温和。他扑地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上磕头,声泪俱下地道:“俺认错了,俺不该出主意要阿段去偷布袋子,饶命,饶了俺呵!”

  “看来你还未真正认错,待到你知道自家错在何处时再说认错吧。”上头的声音依旧如同方才一般,然后水泥板喀一声,再度合拢。

  “不!”于竹向上伸出手,可是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他除了抱着膝盖哭泣,再无任何奢望。若一直没有人与他说话,他习惯了也好些,可偏偏两次送饭和李邺一次来临,让他有了希望,这黑暗与死寂,自然就显得更加难熬。

  最初进来时,他是满肚子不服气,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开始后悔,方才是打心眼里害怕,如今则真正开始在想,自家错在哪儿了。

  “俺不该不服管束,俺不该唆使阿锐,俺不该想打他,俺不该逼着阿段去偷米袋子……”

  反复喃喃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嘴唇都焦裂开来,上头的水泥板终于再度开了,他也不管究竟来的是送饭的,还是李阎罗本人,将憋着一肚子的不该一口气说了出来。

  “上来吧。”如同天簌一般的声音响起,接着,一架木梯被放了下来,于竹挣扎着站起,脚下却发软,险些爬不起来。他一边哭着一边道谢,紧紧抓着木梯,仿佛溺水者紧紧抓着生的希望一般。

  上来之后,于竹仍然觉得双脚无法迈动,他不知道自己在下头给关了多久,以为定然过了好几日。李邺一只手掺住他,他紧紧抱住李邺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

  “俺错了,俺不该……不该不想受着约束,俺不该想打人,俺不该要报复阿锐,俺不该想着出来收拾阿段……”

  于竹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子,心智尚不成熟,李邺传自赵与莒的后世手段用了出来,哪有不举手投降的道理。若是赵与莒见了他此时将李邺紧紧抱住的模样,只怕立刻会想到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症状。

  见他今的模样不似作伪,李邺脸上依旧挂着笑:“好了么,好了随我来,你是八期乙班的吧,恰好我要去给你们班上堂督导课。”

  于竹没了命地点头,脸色惨白,当他出来时,恰好看到他的那些个同伙,包括阿段在内都站着。这些同伙看到如今模样,也都神色不安,因为于竹那样子,倒象是被两匹马碾过一般。

  淡水初等学堂应当说是郁樟山庄义学的分部,故此在学序上接着山庄而下,山庄义学共有六期,李锐他们第一批进入淡水初等学堂的便被称为七期,再以天干为序,故此李邺说于竹是八期乙班的。他们一行都被带回班上之后,于竹才知道自己在地洞里呆了才不过一日,现在只是傍晚,原本嬉戏时间被改成了督导课。

  李邺上了讲台,八期乙班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极是敬畏,众人多少都听过他“李阎罗”的绰号,原本还有人不信,可现今看到学堂里最为顽皮的于竹,如今都给教训得成了这般模样,众人推人度己,那敬畏便自心中尤然而出了。

  “今日督导课,却是你们说说,你们来淡水之前过过的最苦日子,谁说得好的,这柄木剑便送他了——不想要木剑的,也可以得这个瓷杯子。”

  被李邺拿出来的奖品,都是淡水生产的,虽不值几个钱,却因为做工精细的缘故,很是得这些孩童与少年们欢喜。象那木剑,并非木匠手工而成,而是淡水木器场在义学少年指导下建起的水轮木工车床制出,上头还压出精美的花纹,这种机械极大地加速了木器制做速度,而且节约了人工。

  八期乙班的孩童少年盯着他手中的奖品,却没有一人说话。

  “于竹,你先说说。”李邺笑着对还有些瑟瑟的于竹道。

  他有命令,于竹哪敢拒绝,搜肠刮肚了老半天,只觉得自家在来淡水之前,过的都是极苦的日子,便是在红袄军中,也是任人欺凌打骂的对象,若不是自家机灵,早就被拉上战场充数了。

  他一边想一边说,虽然说的断断续续琐碎不堪,可这些孩童少年都有相近似的,在他说完之后,李邺又点了阿段,阿段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哭腔。有了两人起头,接下来便顺利了些,一个女孩说得最惨,因为兵荒马乱没了粮食的缘故,她被父母拿去与邻居交换,眼见要被杀了煮吃,为石抹广彦用半袋子米买了下来。

  说得后来,教室里竟是一片抽泣之声,便是李邺,也禁不眼眶发红。他见天色已晚,便中止了其余想说话的少年,在讲台指着自己道:“你们经过的,我也经过,我当年也同你们一般,吃不饱穿不暖,有今天没明日,你们知道为何我如今却能在淡水做这个护卫队长么?”

  注1:此时民间已有西天取经的故事流传,也有了孙悟空的原形“猴行者”,可见《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八十一、千里鸿雁飞书忙

  赵与莒收到信时心中极是欢喜,这次来的不仅仅有一封信,孟希声、欧八马、李云睿、陈任都他寄了信来,便是方有财,也有一封托欧八马写的知玲。

  孟希声信中说了一件极大的喜事,依着赵与莒提供的海图,林夕为船正,胡幽为领航长,大船定远号与新建的三远级别海船通远号一起,载着瓷器、丝绸、佛像、经文(注1),经过十日航行,顺利抵达了一处叫“苇之浦”(注1)之所在,在平户停留一个月,将满船货物尽数换成黄金,共得黄金竟然达三千两(注3),还有部分换成了倭国珍珠、木材、工艺品,扣除成本,此一趟下来,两船获利便近十万贯(注4)。

  当然信中也提到一件不好之事,三远船中的怀远号在赴淡水途中沉没,幸好船上救生设施充分,同行的致远、济远号施救及时,人员损失并不大,赵与莒最为看中的义学少年,有一个二期的为大海吞没,这让赵与莒极是伤感,前三期的义学少年,如今大都能独当一面,这般损失,实在是令人痛心。

  不过有一艘新船又已经下水,孟希声在信中提请赵与莒为这艘新船取名,以补足三远船。赵与莒毫不迟疑地以那个遇难的义学少年之名为这艘新船之名,三远船的合称虽说保留下来,有一艘自此叫“章渝”号了。

  欧八马的信中提及他在淡水的进展,他九月到的淡水,十一月初寄的这封信,此时淡水已经建成了木工车床与简单的金属加工刨床,这二者皆以水力驱动,所用钢则是欧老根新建的坩锅高炉里炼出来的钢料。因为刚刚开始制造的缘故,这些车床的精度还不够高,目前正在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升级之中(注5)。

  欧老根用高炉炼出钢来,在淡水铁器场中引起了轰动,铁器场的工匠们得知这东西是学自小主人之后,更是惊为天人。欧八马特别提到其中有个叫敖萨洋的,极是好学好问,这些时日跟在他身边已经学了不少东西。

  如今欧老根正在试制玻璃,虽然失败了四回,不过渐渐有了些经验,或许下次再寄信,便能给赵与莒带来好消息了。

  欧八马之信末尾,还提及他的归期,原本他是要在年底前回郁樟山庄的,可是淡水事务极多,千头万绪,制造局离了他暂时还无人能担得住,故此特意向赵与莒询问,是否要他留到年后再回来。

  陈任寄来的信主要说了淡水如今的情形,经过三远船不停地运送,淡水镇中如今人口已经有九千一百人,其中有六千五百人是来自红袄军,二千余人是自两淮宋金边界招募来的流民,还有几百人则是山庄直接派去的。虽然山庄派去之人人数最少,最牢牢握持住淡水各部门的主干,经过众人努力,无论是红袄军还是两淮流民,对淡水都有了一定归属感。刘全被任命为淡水木器场的场正,他在红袄军中有一定威信,却又不足以大到能将这些义军收拢起来拧成一股绳的地步,他对于如今处境,陈任用隐晦的话语说是“极为满意”,唯一常抱怨的便是杨妙真不在身边。陈任信中还附有一段陈子诚写的,有关淡水初等学堂之事,专门提到了李邺收拾顽冥之辈:“见彼辈今日之顽,方知吾等昨日之非,若无大郎之谆谆教诲,吾等亦如此辈矣。”

  “这倒是有趣。”赵与莒想着曾经被自己教训的李邺用当初自己对付他的法子去对付那些孩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也算是言传身教吧。

  “何事有趣?”杨妙真与韩妤都在他身边,韩妤自然是什么话都不会问的,杨妙真却好奇心起了来:“与莒,你觉得何事有趣?”

  “李邺在流求教训孩童呢,四娘子,你舅父想你了,要不要去淡水看看?”赵与莒不愿意提起当初李邺的糗事,这东西他自家笑笑无妨,拿出来去博妇人女子一乐,那绝不是御下之道。

  “不知舅父如何了,他也不给俺寄信来。”杨妙真心中大动,她确实有些想去岛上看看。

  “想去便去,如今冬季,台风要少。”赵与莒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又去拆方有财的信。

  方有财信件之中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小小地自责了一番,主要都是在说自己如何鞠躬尽瘁。赵与莒仍然仔细地看了一遍,从这封信里,他便能推断出,方有财定然是被义学少年敲打过,有些怕义学少年告状,故此来表忠心与功劳了。

  若是老管家身体还康健,或者赵勇能当大任,赵与莒不会选方有财作淡水管家。但囊中之人就这么多,方有财私心虽是重了些,至少比义学少年更通人情事故,处理事情要稳重一些。

  最后他拿起的是李云睿的信,李云睿是二期义学少年中最为赵与莒所看重者之一,他外表看起来有些柔弱,想事情却往往能想人之未曾想,做事也是极谨慎,故此在流求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将一些奇闻逸事告诉赵与莒。

  他与赵与莒都明白,其实赵与莒想知道的不是什么奇闻逸事,而是那些异动。任何有不利于淡水的苗头,他都得在第一时间里写入信件之中。

  李云睿的信只一有页,廖廖数语,却都是紧要的。象是土人也要有单位、义军已经被打散按单位安置。杨妙真看赵与莒看了好半天的信,忍不住说道:“还未看完么?”

  赵与莒看了百~万\小!说柜边的刻钟,已是下午四点二十了。他如今的作息表中,下午四点以后是运动时间,要跟着杨妙真学习枪棒骑马,倒不是为了学成战阵上斩将夺旗的本领,而是锻炼骑术和体魄。因此他淡淡笑道:“原来已经是这么晚了,好吧,这就与你去。”

  因为宋金交战的缘故,如今再自金国弄马来就有些难了,郁樟山庄现在养着七匹马,都是前两年石抹广彦送来的。杨妙真最喜欢的便是骑着马在庄中闲逛,只不过庄子狭小,地方又不是很平,马跑不快,让她有些遗憾。

  看到她在马上欢声大笑的模样,赵与莒也禁不住微笑了。

  这个时代里,马是最主要的代步工具,赵与莒此前只能算是能骑马,坐在马上不至于落下来,但马若奔起来,他可就未必稳当。杨妙真纵马在校场上转了两圈,将亮银梨花枪舞得雪花儿一般,又往来冲杀了两回,把两个充当靶子的草人都挑翻,这才缓缓驱马来到赵与莒身前。她也不下马,只是弯腰向赵与莒伸出手:“上来!”

  “啊?”

  赵与莒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却见她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运动的缘故,还是因为羞涩。他略一躇踌,杨妙真脸上挂起了嘲笑:“不敢么?”

  这种激将法,哪里能骗得到赵与莒,但赵与莒心中一动,他脸上故意露出一丝怒意来:“有何不敢!”

  拉着杨妙真的手,借着她的拉力,赵与莒奋力爬上马背。他坐在马鞍之前,杨妙真则在他手后,将缰绳将到他的手上,然后一拍马臀。那马欢鸣一声,开声小跑,韩妤站在校场旁边望着,眼睛直闪闪,也不知是羡还是妒。

  因为杨妙真身材较高,而赵与莒才十三岁还未完全发育的缘故,两人侍在马上,杨妙真显得要比赵与莒高半个天。随着马的奔驰,赵与莒身体前后摆动,每每与杨妙真贴到一起。杨妙真倒一如既往,倒是赵与莒渐渐有些羞惭起来,这个身体,毕竟还只是十三岁的少年。

  哦,再过几日,待过了年便是十四岁了……

  “注意集中,等你到了俺这般本领,骑在马上打瞌睡也栽不下来,可如今么,你还是给俺老老实实拉着缰绳,莫要分心!”正当赵与莒胡思乱想之时,杨妙真喝斥道。

  赵与莒只觉得脸上一烫,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那童年之时的冷静自持,渐渐敌不过这身体的本能反应了。

  “叫你注意集中呢,若是你庄上的义学少年象你这般,早被骂得狗血喷头了!”杨妙真在身后紧了他一下,这让他更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活力与弹性,赵与莒只觉嗓子有些发干,狼狈地向前闪了闪,恰好那马跃起,他身体一歪,眼见就要从马上栽下,杨妙真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他靠定在马上。

  “你这厮为何如此之笨?”杨妙真虽说抱住了他,却也被他方才那样子吓得一跳,马跑得又不快,他竟然也坐不住!

  “啊……”赵与莒心中大叫吃不消,杨妙真这般搂着他,两人身体之间几无缝隙,已经是亲昵之至了。

  杨妙真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自他手中夺过缰绳,将马定住后翻身便跳了下来,凶巴巴地指着赵与莒道:“你这厮没安……没安……”

  “这却不怪我。”赵与莒有些委曲地道:“四娘子,你生得也太好了些。”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只有杨妙真一人听到,杨妙真虽是气得跺脚,心下里却不由自主地一甜,她掉过头便走开,口中愤愤地道:“你便自己练骑马吧,你骑的马,还没有俺走路快!”

  迎面而来的韩妤神情也有几分古怪,杨妙真原本与她极要好的,此时也禁不住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先生便有什么弟子,这庄子上下,尽数是些j猾的人物,笑笑笑,妤姐你也一般,都欺负俺这实诚人!”

  “嘻嘻。”知道她只是口快嘴硬罢了,韩妤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还笑了出声,赵与莒远远地见着她们二人嘻戏打闹,心怀一时大畅。方才因为损失了一个义学少年的事情,也被他抛开了。

  为有壮志多牺牲,要做成这逆转国运的大手笔来,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便是他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需要,不惜性命。

  正嘻笑间,龙十二匆匆跑了过来:“大郎,石抹家遣人送信来了。”

  石抹广彦上回回到金国之后,因为两国开战的缘故,便少有信件来,听得龙十二这般喊,赵与莒心中一喜,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所有的信件尽集中于一起收到。他不敢催马快马,拨过马头缓缓向龙十二那走过去,杨妙真跑过来替他笼住缰绳,他才下了马。

  “后世开着哈雷可以跑一百迈的,如今却骑马都不敢跑快……”在心中狠狠嘲笑了自己句,赵与莒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