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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人手其次,足有一千八百余人,他们要做的活也多,烧砖伐木,拖运石料,自年头忙到年尾,不停地修墙建屋,平整道路。农闲时节,农场多余的劳力也会来给他们帮忙。

  铁场、制造局、木器场人数相对较少,总共加起来千余人,因为大量都是学徒的缘故,效率不算高,所产物品,除去制造局造的玻璃可输往6地之外,其余都仅够淡水所用。铁场过去一年产铁八千余斤,因为矿石难觅的缘故,偶尔还需要三远船自泉州收铁来用。

  淡水织场自管理者到工人,尽数由女子充担,人数约是一千五百人,所用为水力织机。三远船自泉州、广州收来棉花,运自淡水后将之织成布匹,除去供淡水所用之外,还可向泉州、庆元贩卖。

  初等学堂将所有九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孩童们尽数收纳进来,人数超过三千,医所则是人数最少之处,不过二百余人,他们要负责整个淡水的环境与卫生。

  除此之外,镇公所也有六百余人,这些人严格来说负责总务与后勤,哪里缺了人手,他们便会被派出去,他们多是些年纪较长劳力不足之人。

  淡水目前最严重的问题已经是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如此之多的男子,只有不足两千女子,婚配问题让方有财也开始伤脑筋。这次林夕回悬岛,他已经托林夕带了信去,此后再往淡水送人,一定要女多男少才成。

  杨妙真在淡水时,为第一批因功授田者发了田证,他们共有十人,到淡水已经两年,因为功绩突出的缘故,被允许提前一年授田。这是赵与莒再三吩咐过的,杨妙真不敢怠慢。

  “提前受田,应是安抚人心之举,如今两年过去,再有一年,那第一批来淡水耕种者便将尽数授田。”杨妙真最后望了淡水一眼,心中如此想。

  在杨妙真离开的第二天,郁律楚材等人被从隔离所放了出来,搬到城西的一处,仍是睡着那种双层床,不过每屋之中只住四人。虽然还未曾给他们人身自由,却总算可以在带队的义学少年带领下去城中游玩了。其间少不得有自以为聪明者溜走躲入民家,想要以身上携带的金银收买淡水移民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扭送回来。

  见着他们狼狈回到住处,耶律楚材唯有苦笑,这淡水被那主人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他们这些许外人,如何能掀得起浪花来。况且,耶律楚材早打听过了,如今淡水物资都实行的是什么“配给制”,每户都按人口数定量供给,钱财在此毫无用处。

  想到此处,耶律楚材心中一动,他本来就善于理财,故此在后世成为铁木真的钱袋子,深知钱财之重要性。这万余人的城里,竟然没有货币,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今后会生出许多事端。

  他心中所想,却不曾对谁说起,又过了三日,与他同来的众人纷纷被领走,回来时那些山东东路来的多是喜笑颜开,而金国官吏无一不怒气填膺,耶律楚材一问才知,这些被领走的竟然尽数是领去分配单位了。

  金国官员无一例外,都被分配到了淡水制造局。

  赵与莒的想法很简单,淡水制造局如今的主打产品便是玻璃,那些纸张笔墨之类的有普通工人生产便行,玻璃器皿却需要一定美学基础之人来做。金国官吏汉化极深,少不得懂些诗情画意,加之又读书识字,多少学过算数,正好是技术工人的坯子。石抹广彦挑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以他们的身体状况,大多数可以做到五十岁,有二十年时间,再笨拙也能培养成好工人了。日后制造局扩大时,他们又可以做为熟练工人转移到其余工作,比如机械制造之类。

  至于这些金国年青官吏自己是否愿意——这并不重要,当初金国将靖康二帝掳走之时,当初无数娇弱女子因不愿为鞑虏侵犯愤而自尽时,没有人考虑过他们是否愿意。若是不愿,自有饥饿、体罚和李邺的地牢在等着他们。

  当天夜里,便有金国官吏不愤自尽,或是上吊或是撞墙,结果不过是被护卫队抬了尸体出去,用火烧了掩埋。

  耶律楚材冷眼瞧着这一切,他是尚未被安排“单位”少数金国官员之一,对于自家命运,他也有些忐忑,只是未形诸于颜色。

  他不动如山,却不意味着没有人来找他,见以死相胁并不能起作用,几个脑子活泛又与耶律楚材相识的彼此一商议,托了另一个与耶律楚材同宗的耶律敬忠来见耶律楚材。

  见他那模样,耶律楚材便能猜到他的来意。

  “晋卿,你既得这岛主看重,为何不替咱们美言几句?”耶律敬忠也不寒喧,按着辈份,他比耶律楚材还要长上一辈,说起话来便有些居高临下:“我们即便不是科举出身,也都是知书达礼的官宦子弟,让我们去执贱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岂不与你们一般,若是真得那位岛主看重,为何还在此处?”耶律楚材不想揽这种事情上身,他正颜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晋卿!”耶律敬忠有些急了:“这些日子我们问过了,这岛主于海外建城,想来是有些壮志的,我们所学,正可为他所用,差的不过是装入囊中罢了。晋卿这一路上来因得那岛主看重,行事比我们都多几分便利,此时你不出头,便眼睁睁见着我们斯文扫地?”

  “我们所学正可为他所用?”耶律楚材苦笑了一下:“你未曾见着那些自称是义学少年的?他们哪个不是满腹学识的,那岛主早就打主意教出这一批人杰来,岂用得着你我这般?”

  耶律敬忠一甩衣袖道:“那些少年,|乳|臭未干,我问过几个,都不通诗书,只能识字罢了,算得什么人杰。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注1),晋卿为何妄自菲薄!”

  耶律楚材只能再度苦笑,他所学甚杂,自是知道治国只靠着圣人言语是不成的,他还欲拒绝,却见几个来自金国的相识都拱手做揖,面露哀求之色,他不得不叹了口气:“我只能一试,却不知能否有用,诸位……实不相瞒,我观这位岛主行事,实在是深不可测,他若是非要我等去操执贱业,只怕我等……唉。”

  “只须晋卿去说便可,便是不成,我们也不怪晋卿!”见他口风转软,众人尽是大喜,纷纷说道。

  他们这些人在中都时便落入胡人手中,几乎都是家破人亡,又眼见着金国在胡人连年侵袭下日渐削减,故此对回金国已不象最初那般热衷。在淡水住了这些时日,虽说觉得不如当初身处权贵那般作威作福,却比当胡人阶下囚要好上许多。故此有些人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能在这淡水混个一官半职,便留在此处,总胜过回金国整日担惊受怕。

  耶律楚材自是明晓他们心思,只是对于自家究竟能否劝说成功,他心中实是无底。

  他自然见不到岛主赵与莒,不过方有财倒是可以见到的。方有财与他说了两句话,便觉这人文绉绉的面目可憎,若不是听说大郎对此人颇为看重,他都有心给耶律楚材一些苦头吃。

  “方管家,不知区区何时能见着贵主人,区区有些下言,须得请贵主人裁夺。”

  耶律楚材同样不喜欢这位方管家,方有财觉得他面目可憎,他却觉得方有财粗鄙不堪。若不是想见岛主,他根本懒得与这人多说话。

  “那位岛主教出的义学少年都是人杰,可在这岛上的大管家,却是这般一个粗鄙人物,看来那位岛主是擅育人而不擅用人了……”

  他却不知,用方有财这般无德无才者为岛上大管家,正是赵与莒用心之处,若是德才兼备又有野心,隔着这老远,赵与莒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家主人却不是轻易得见的,若是有何事,与我说……”方有财听出耶律楚材言语中有些轻贱于他,心中更觉不高兴,话说得一半,转念又一想,这样令人生厌之人,自是交与陈任、陈子诚他们去打发,无论是陈任、陈子诚轻慢了此人,还是此人得罪了义学少年,对自己来说都是乐观其成的。因此,他立刻改了口道:“我让人送你去初等学堂,你去与陈教师他们说吧。”

  凡在初等学堂里讲课者,统统被称为教师,初时也有称他们为先生的,只不过这些义学少年都极年青,叫先生多少有些不能出口,故此渐渐都成了教师。

  说完之后,方有财也不理会耶律楚材,大声喊道:“阿茅,阿茅,又死到哪儿去了?”

  耶律楚材微微皱眉,象方有财这般唤人的,便是有些规矩的富贵人家仆人,也不会如此。不一会儿,一个少年出现在方有财身前,耶律楚材发觉这少年虽是穿着宋人衣冠,可却是一个土人,心中暗暗称奇。

  “将这人带到初等学堂去见陈子诚。”方有财极无礼地一指耶律楚材。

  “请随我来。”让耶律楚材更吃惊的是,那土人说得一口汉话,言语倒比方有财这宋人更加有礼。

  跟在阿茅身后,他到了初等学堂,因为此处是淡水戒备最紧要地方之一的缘故,这两日他还未曾到过此处。阿茅领他进来,也经过一番查问,阿茅出示了方有财画了字的纸条,两人才通过大门。进了内城一般的围墙,耶律楚材只觉得眼前一花,禁不住大吃一惊。

  他曾经在悬岛见过玻璃,原先只道这是装饰之用,或者用来做镜子,无论哪一种用途,价钱都是极贵的。可是在这里,却见着每一间屋子都是用这玻璃来充作窗纸!

  向左边看,发觉左边围墙内墙上用朱漆涂着“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注2)十字,他自是知道此句源自《中庸》。再向右边看去,围墙上同样也有一行话,却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十字,这却是出自《易》了。

  “这是学堂?”

  顾名思义,这学堂应是书院一类的地方,可见了这左右两排大字,耶律楚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请这边。”阿茅不象方有财一般对这个大胡子有恶感,他向耶律楚材招呼道。

  注1:见《孟子·滕文公上》

  注2:《中庸·第二十章》: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八十八、知音一曲能倾盖

  耶律楚材深深吸了口气。

  窗明瓦亮,整齐如斯,若说自打登这淡水来起,他便不断地感觉到惊讶,那么如今更是觉得震惊了。

  学堂当如斯也,唯如此之处,方可教化黎庶,有此一处,这淡水其余不足便皆可无虑了。

  耶律楚材悄悄走到一间屋子前,透过窗子向内里看去,只见一义学少年模样之人,站在高台之上,执粉笔对黑板,正写着字,底下坐着数十名孩童少年,一个个端正笔直,目光炯炯盯在黑板之上。他正待凝神想看那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却又听到另一间教室之中传来众人齐诵之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是唐人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张若虚之诗所传不多,这首向有“孤篇冠全唐”之誉,也是耶律楚材极欢喜的。他心中一动,循声向那间教室走去,透着玻璃窗子,却看到同是五十左右的孩童少年,正整齐划一地诵读着黑板上写下的全诗。

  “以唐诗入学塾?”耶律楚材情不自禁轻叹了声:“岛主人风雅高亮,非凡夫俗子所能及。”

  他却不知,在赵与莒定下的淡水初等学堂识字课本之中,第一年是千字文,第二年便是唐诗宋词,第三年则是名家散文了,唐诗宋词多选赞美河山之壮阔、忧虑民生之疾苦、诵咏报国之壮烈者,而名家散文则多选唐宋大家之作,兼收历朝名臣之表章,诸如孔明之《出师》、李密之《陈情》,皆为后世之精选。这不仅是为教得学堂少年识字通文,更是在进行人文教育,于国之忠、于亲之孝、于同侪之友善、于寇虏之痛恨,尽于其中矣。

  这边《春江花月夜》未毕,那边《九九乘法表》又起,耶律楚材更是吃惊,学塾之中专教以算学的,他还从未见过。他为人博学,也是精于算学,便走过去看,却见那黑板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数字,尽是他所不识,他正欲仔细分辨之时,阿茅等得不耐,上来一把拉住他。

  “嘘!”阿茅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将他拉开,耶律楚材恍然知觉,自家竟忘了来此另有正事。他回头看了这教室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觉心中满是感慨,却不知由何说起。

  他注意到这学堂主楼便是两层,上下加起来共有二十间教室,若是每间之中都有五六十人,也即意味着仅这幢楼中便有千余少年孩童在上学。虽说在中都之时,他也见过大金太学之中学众多,更是听说过大宋行在太学中学生云集,可那是兴一国之力养出来的。如今这淡水不过是一小城罢了,便养了这千余学生,喻之以诗,教之以数……

  想起与自己说过话的义学少年,不提孟审言、李汉藩这般成年了的,便是司马重这样才十四五岁的,也无一例外有所专长,若此处学童能尽数如他们一般,三年之后,凭着这些人,便足以管上百万人以上的大府了。

  “百年之计,百年之计!”耶律楚材叹了一声,心中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岛主,更是渴望一见。

  跟着阿茅之后,他们绕过那幢教学楼,到了后边一排同样是两层的房子。耶律楚材见着这里房间明显要小,每间只有前头一半左右,同样也是以玻璃为窗。阿茅领着他走到最头边一间,在外敲了敲门。

  “请进。”耶律楚材听得一个声音道。

  阿茅推开门,学着护卫队员一般立正,大声道:“陈教师,奉方管家之命,送一人前来。”

  “辛苦了,你先回去。”被他称为陈教师的是陈子诚,他看到站在门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耶律楚材,便先打发走了阿茅,然后上来拱手道:“这位可是耶律晋卿?”

  耶律楚材那副大胡子甚是奇特,故此陈子诚一眼便能认出来。

  “区区正是耶律楚材,请教陈教师如何称呼?”耶律楚材也回礼道。

  “请楚材兄这边坐。”陈子诚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道:“在下名子诚,家主人赐字伯涵,楚材兄唤我伯涵便是。”(注1)

  当陈子诚说道字为主人所赐时,神情明显有些骄傲,与那孟希声、李邺如出一辙,耶律楚材暗暗赞叹了声,那位岛主收揽人心之力竟能如斯。

  “不知楚材兄来此有何见教?”没有太多客套,自我介绍之后陈子诚便问道。

  “实不相瞒,原本是为一起的同伴求情而来,如今看来……”耶律楚材摇头苦笑,那些人还妄想在这淡水混个官吏管事做做,却不曾想这淡水要害所在,尽数是岛主人弟子,哪容得他们插手!

  陈子诚会意的一笑:“这学堂之中有块石碑,上面有我家主人亲口所言,在淡水乃至整个流求,有所劳者必有所得,楚材兄回去后且对贵友说清楚,如今将他们放在制造局,只是暂时之举,若有所长,一经发觉,便可另有任用。”

  这话说得很通透,若是那些来自中都的原金国官吏与贵家子弟能有所长,自然有提拔之机会,若是一无所长,这淡水也不会给那尸餐素位之人窃居高位。耶律楚材是极通透之人,知道此事原是应当之举,便不再多言。他如今要考虑的,倒是自己。

  “伯涵兄,不知贵主人当如何安置区区?”他凝神向陈子诚道。

  “晋卿兄来淡水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晋卿兄有何教我?”陈子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提了另一个问题。

  耶律楚材明白,这其实是在考察自家之才能了,他略一沉吟,若不能出惊人之言,打动眼前这少年,怕是要与同伴一起去那制造局中制造玻璃器皿了。况且,想见岛主人,也得先过这位陈伯涵一关才行。他抬起眼来,微笑道:“初至淡水之时,我只道此处为蛮荒之地,到了今日早晨,以为此是世外桃源,方才进了这学堂,方知此为孔子浮槎海外之所(注2)。”

  这是赞扬淡水了,陈子诚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果然,耶律楚材转言道:“只是此处虽好,却有一缺。”

  “哦?”陈子诚惊讶地道。

  “缺钱。”耶律楚材笑道:“孔方兄虽为阿堵物,却是缺不得的,据区区所知,淡水一应物什,尽数发给,一应产出,尽数归公。短时尚可,时长必窘。”

  陈子诚默然,实际上如今已经有些显现了,诸如那些得了授田的十户移民,如今做事便不如往常积极,无它故,十亩之地,已经足供衣食,便是再积极劳作,也换不得财物自给。此事早在赵与莒意料之中,只不过这耶律楚材登岛才十余日便看出来,难怪主人对他如此看重。

  “依着晋卿兄之意,想来是有解决之道了?”陈子诚问道。

  “此事……”耶律楚材沉吟了许久,才说道:“君子喻之以义,小人喻之以利,世上之人,小人为多君子为少,自然是要以义化之以利动之了。”

  “晋卿兄不必遮掩,还请照直里说。”陈子诚目光炯炯地道。

  “在淡水铸币,或用铜钱,或用绢绸,凡有所劳者,必有所获。他们得了这铜钱绢绸之后,或用来购屋,或用来置产,或买岛上所出之物,或买金宋所产之物。”耶律楚材低声道:“如此铜钱绢绸流转起来,岛上售卖之物价钱尽数由岛主所控制,既不虞有人极富而过于势大,又不虞有人极贫而心生怨恨。民有所用,公有所藏,两相得宜,乃是长久之计!”

  陈子诚盯着耶律楚材许久,半晌不语,耶律楚材也同样盯着他,想从他面上神情中找出赞同或是反对,过了好半天,陈子诚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实不相瞒,家主人说了,晋卿兄大才,若是放在制造局中也能脱颖而出,只是那太过浪费,应先任晋卿兄四处查问,必能为岛上拾遗补缺。晋卿兄,请看这个。”

  陈子诚自身后的书厨中翻出一个册子来,然后递给了耶律楚材。耶律楚材拿起来一看,册子最上一面书着“淡水银行与货币制度”九个字。这九字中,银行这词他却不太懂,再翻开来一看,在第一页中便有银行之介绍。

  “发行货币、吸引储蓄、促进投资、稳定市场?”

  见了这十六个字,耶律楚材心中一动,这又有些他不懂之词了。他迅速向下看去,发觉不懂之词越来越多,但有些句子大致还能看懂。他方才所说的那些方略,尽数在这册子中都记有,而且比他说的更为详尽,所涉及内容,也远为广阔。

  “这……这册子是贵主人所书?”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翻完之后,耶律楚材脸色灰败地对陈子诚道。

  “正是,部分为我所补充,我家主人说了,凡事皆需实事求是,不可唯书,不可唯上。”陈子诚道。

  “天人……天人啊!”耶律楚材喃喃自语,许久之后才叹息道:“我只道自家发现了淡水缺漏之处,如今才知晓,你家主人原本早有稠缪……我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晋卿兄此言却差了。”陈子诚恳切地道:“我家主人自是学贯古今,可晋卿兄上岛不过十余日,便能看到纰漏之处,足以见晋卿兄才华。我家主人有信在此,说是若晋卿兄发现这漏洞,便请助我行这银行与货币之制!”

  耶律楚材再度吃惊,自己在岛上言行,竟然都被那位主人料中,那位主人莫非真有鬼神没测之机?

  他却不知,赵与莒自后世穿越来,对他擅长之事自是明了,给予陈子诚、陈任的指示也各有不同,若是他提出的是这经济之道,那么便由陈子诚与他一起推行淡水银行与货币之制。若是他提出的是辞章典籍史料之说,那么便由陈任与他一起编定淡水百科全书。总之,他只要愿意为淡水效力,自然会有他用武之地。

  惊叹一番之后,耶律楚材拿着那本册子,就着册子之上众多疑问,一一向陈子诚请教。陈子诚也不藏私,一番解释下来,听到学堂厨房的钟声,这才停止。

  “伯涵贤弟所学远胜于我,那商品、等价物、市场规律之说更是振聋发聩,推行这银行货币之策,有伯涵贤弟便可,加上我却是画蛇添足了。”耶律楚材叹息道。

  “我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跟着家主人七年,也不过学得些皮毛。”陈子诚摇头道:“倒是晋卿兄太过谦了,若晋卿兄早些遇着家主人,所学何只胜过小弟十倍!”

  二人经过这一番长谈,都觉得极为投契,故此已以兄弟论交。

  相视一笑之后,陈子诚正色道:“晋卿兄,此事操作之中尚有变数,我虽随主人学得这些,却并无治一城一地之经历,有晋卿兄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耶律楚材微微一笑道:“敢不从命?”

  片刻之后,他又叹道:“你我二人在此斯文之地谈此阿堵物,实在都是俗人,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两人又大笑起来。

  在淡水开始铸币,原本是赵与莒计划之举,大宋币制败坏交钞滥发,使得大宋经济陷入凋蔽之中,这原本是大宋对付北方蛮族的最强倚仗,最后却成了拖垮大宋的重要原因。

  币制改革必然与银行联系在一起,而且在淡水这个相对封闭的市场之中,需要一个调控部门存在,来吸引、引导民间财富,使之为淡水所用。

  在淡水发展之初,一切都实行集约化管理,故此,货币与流通的重要性不显。但随着淡水的拓展,特别是第一批授田者的出现,再加之土地开拓终究有限,人口增长近乎无穷,初时可以用分配土地方式提高移民的积极性和归属感,待后来时,便只有通过货币激励了。这便需要淡水建立自己的货币体系,不为金国或大宋所败坏。这也一直是赵与莒极头痛的一个问题,他知道此事办得好那便对流求长治久安极有意义,若是办得不好,只怕自己前期的投入会做无用功。

  而且,通过市场这只无形之手来控制流求,比之单纯依靠命令、计划控制要巧妙得多,正合乎“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注3)

  铸币若想保持稳定便需要足够的贵金属储备,赵与莒在两年之前便将最为忠诚的赵子曰派往基隆,这两年之中,淡水发展几乎是日新月异,基隆同样如此。基隆如今也有五百余人,尽数是自两淮以高价买来签了死契的流民,他们主要工作便是淘金,淘金使用的是赵与莒自后世学来的方法,大量地运用了汞。这五百余人所淘出的黄金,每隔几日便会被运至淡水,黄金被赵子曰亲自放入淡水学堂底下的地下室之中,两年来共得黄金七千五百余两(注4),加上定远号往返于大宋、倭国之间的贸易所得黄金六千两,淡水的货币储备金便是这一万三千五百两黄金。(注5)

  注1:本书中npc的字绝非乱起,古人取字皆有讲究的。象李邺字汉藩,《太平广记》中记载唐时有名刘邺者字汉藩。再如陈子诚字伯涵,曾国藩原名为曾子诚,字伯涵。

  注2:《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浮槎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注3:《道德经》: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注4:台湾《省通治·矿业篇》载,金瓜石发现金矿之后有三千余人来淘金,光绪十六年十月十五日至年底八十日间,经淡水报税的黄金数量便有四千五百零九两,未报税者不知凡几。以此,我推算五百人两年采金七千五百余两,应不算过多。

  注5:金融与市场流通,非文中所言如此简单,实是一门大学问,作者无知,妄加言论,读者一哂便过吧。

  八十九、浮生半日难得闲

  “竟然开始铸币了!”

  赵与莒看着手中的信,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他自穿越来此便小心规划,一步步地走到现在,淡水铸币,也就意味着今后流求的发展将进入一个全新阶段。

  淡水所铸之币有两种,一种是纸币,有如后世列国央行发行的纸钞,用于大额购物,主要是购买房产、奢侈品,这纸币自然使用了一些唯有赵与莒才掌握的防伪技巧,不唯纸质与普通纸不同。另一种为辅币,辅币又分四类,为金铜铁三者合金,以含金、含铜量多少,分为一文、二文、五文、十文四种。辅币数量并不多,依着陈子诚与耶律楚材计划,今后这辅币也要用纸币替代,不过在初时为了增加货币信用,故此才使了这辅币。

  “那耶律楚材果然是个人物,接收新事物的能力极强,倒不是一般的腐儒。”

  他拿起笔,开始给石抹广彦与孟希声、方有财、林夕、陈子诚还有赵子曰写信。给石抹广彦的自然是托他去与胡人交涉,自胡人处大量收购人口。给方有财的信是要他注意粮食储备,准备好足够的木材、砖石。给林夕的信是让他与胡幽沿着流求海岸勘察,按着赵与莒给的海图,寻找流求的第二个定居点。

  这个定居点赵与莒选在后世的宜兰平原,此处位于流求东北,不仅距离淡水、基隆都近,而且地势平阔,有良田数十万亩,即使在后世,也是流求最重要的粮食产地。有了足够的粮食,才能养活足够的人口,而有了足够人口,才能支撑流求发展,成为赵与莒最为坚实的助臂。

  赵与莒估计,待得大宋嘉定十二年五月(西元1219),宜兰应开始全面建设,那时以少数义学少年为首领,以淡水忠诚可靠的移民为主干,再督促那些新来移民开垦,所花时间只会比淡水建立更短。

  故此需要大量移民,对于胡人而言,战争中掳掠到的百姓大多都没有用处,他们一向只用来杀戮取乐,可是若能用这些移民换得来自淡水的物产,这种杀戳自然会少得多。自己此举,虽说可能让胡人为获利而更加活跃,但在某种程度上能多保住些中原百姓的性命,同时增长流求的实力。

  拿去与胡人交换的,自然是些奢侈品,象酒、茶、丝绸、刻钟与玻璃之类,于增加胡人国力无益,却能助长胡人奢逸之风,正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至于运送,目前山东东路几乎都在李全的威胁之下,再往南沿海制置使的关节早已打通,所需的只是船。这也不成问题,江南制造局采用了大量新式器械,又借着沿海制置使的关系,收得长江上游许多伐下多年的巨大木,每三月便可造出一艘三远级别的海船,每六月便有一艘“定远”级别的大海船,如今江南制造局停在船坞里备用的海船已经有十一艘,其中定远级别的就有三艘,加上可以使用漕船转运,赵与莒肯定,自己每年送十万人上流求也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如何将这些人送至海边和流求的消化能力。赵与莒不希望这些新移民将一些旧习气带到流求,自然要事先臻别,到了流求还要尽快同化,人太多反倒不是好事。

  给陈子诚的是提醒他铸币之后可能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他按着后世记忆假设出来的。给赵子曰的则是让他考虑扩大基隆规模,增加黄金储备,同时在基隆开始开采煤、铜和硫磺,毕竟靠着与土人交易来的那些煤石,已经不足以支撑流求三地的煤用量。

  他给赵子曰的信写得一半,听得门外有人唤他:“兄长如今可有空闲?”

  这样唤他的唯有赵与芮。赵与莒放下笔,看了看身旁坐着刺绣的韩妤,韩妤会意,立刻去开了门。

  原本杨妙真也在书房之中的,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是个耐不住的性子,没呆多久便跑出去折腾秦大石与龙十二等人了。

  赵与芮如今也已是十一岁,有着这个兄长做模子,也如同小大人一般。当初他是唯一一个不敲门便闯进赵与莒书房的,如今却不然,也懂得要先出声再进来了。

  见到赵与莒,他先是施礼,但立刻便原形毕露,扑过来一把拉住赵与莒的胳膊:“兄长,我要骑马!”

  “啊……”

  赵与莒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是下午三时半了。他微微一笑,揽住弟弟的肩膀:“我写信竟然忘了时间,难怪……好吧好吧,我写完这封信便陪你去骑马!”

  “那今日可得延后时间,说好骑一小时的,若是现在去,已经只能骑半小时了,再写完这封信,才到校场便要回来!”赵与芮拉着他不放:“兄长,你可不许说话不算!”

  前些年,因为赵与芮年纪尚幼的缘故,全夫人严禁他随着赵与莒学骑马,故此每次他只能跟在赵与莒背后流口水。如今他也十一岁,家中又有杨妙真这般的骑术高手在,学骑马危险性已经低了不少,全夫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了他,每日下午三时至四时,可以学骑一个时辰的马。

  “我何时说话不算了?”赵与莒笑道。

  “兄长说话不算数那是常年的事情!”赵与芮哼了声,对着兄长撇嘴,这个动作倒是他从赵与莒那学来的:“前些日子说要带我去临安的,最后却是自己偷偷跑去!”

  “啊?”赵与莒有些尴尬地,韩妤则在他身后咬着唇轻笑,上回原本是答应带赵与芮去的,只是临时有些变故,最后赵与莒自己去了,最后从临安带了些礼物来给赵与芮算是陪礼。

  “曾参杀猪教妻,哼,这故事还是兄长说与我听的!”赵与芮又撇了一下嘴。

  “便只有那一次吧?况且我不是带了礼物与你陪罪么?”赵与莒道。

  “哪只一次,兄长前两年还说要教我放爆仗,可是最后还是未曾放给我看!”

  那时是欧老根父子还在吴阴,他们正铸青铜炮的时候,因为赵与莒总往那儿跑,赵与芮也要跟着,追问赵与莒去做什么,赵与莒便说是去做爆仗。听他提起这事,赵与莒再度苦笑,摸着自己的鼻尖道:“连几年前的事情你也记得?”

  “哼,还有做大孔明灯!”赵与芮又道:“兄长答应了不算话,我去寻那萧先生,萧先生都说了要给我做的,偏偏兄长阻拦!”

  这些年来,赵与莒一直低调行事,热气球之类惊世骇俗的东西便不曾再造了。萧伯朗有时还会心有不甘,嘟囔着何时造个玩玩,赵与芮听得了极是好奇,故此也没少纠缠赵与莒。

  韩妤实在忍不住,小跑着出了书房,她吃吃的低笑声传了一路。赵与莒觉得颜面尽失,忍不住揉了揉赵与芮的头发:“臭小子,瞧瞧,阿妤都嘲笑你了。”

  “分明是嘲笑兄长!”赵与芮嘟囔着说道。

  只要这小子在,自己是没有办法继续写信了,赵与莒将那写好的信放在一边,拉着赵与芮的胳膊:“骑马骑马,四娘子在校场,为何偏要来烦我!”

  “兄长不在身旁,他们才不让我骑马!”赵与芮噘起了嘴。

  二人来到校场上时,见杨妙真正执着一柄包着头的无尖腊杆枪在哈哈大笑,龙十二与另外一个义学少年则坐在地上,满脸不甘地瞪着杨妙真。

  “俺说了,便是你们五个一起来,也是被俺一一击杀的命,大石你最狡猾,借口马匹不够不敢上来,倒免了一顿打!”

  “大石虽是一副憨样,却是最j诈的。”一个义学少年也道:“若是你也一起来,我就不信胜不过四娘子!”

  “嘿嘿。”秦大石憨憨一笑,却不肯多说,任杨妙真如何挑衅,义学少年如何激将,他就是不肯出战。

  赵与莒心中也是微微欢喜,秦大石这性子,并不意味着他温吞软弱,恰恰相反,他较真起来是极严厉的。身边有这样一个无论旁人如何挑衅都不会毛躁行事之人在,背后便可无忧了。

  “我们方才一开始便错了,都只道四娘子武艺高强,我们都不是对手,故此以为只有合在一处方能与他抗衡,若是当时有人先挡住她的枪,同时再有人自她侧后突袭,她便是击倒我们当中一两个,也逃不过第三第四人的攻击。”另一个名为邢志远的义学少年道。

  “这邢志远若是在战场之上,便是那种为谋胜利不惜牺牲的了。”赵与莒想道:“不过他爱动脑子琢磨,或许可以减低些损失。”

  他又看到龙十二,在所有少年中,他身上白点是最多的,人也鼻青脸肿,这让赵与莒叹了口气,龙十二还如当年那般倔脾气,他这性子,只怕很难独当一面了。

  不过有他在自己门口,晚上睡觉便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