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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首,看在众人眼中是极为轻松,可当他独自坐入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时,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让他不快的消息,来自于楚州,原本因为他的穿越,流求对忠义军的支持,李全行事没有史书所载的那般跋扈,与大宋派去节制忠义军的淮东制置司关系也不如史书所载那般紧张。故此,二月之时,原本会发生的楚州之变并未发生,但是,这个并未发生却只是推迟,而不是消失。

  就是五日之前,史弥远一党垮台的消息诏告天下不久,李全便以淮东制置使许国为史弥远一党为借口,自称得密旨伐之,遣部将刘庆福夺了楚州,杀了制置使许国,而且进兵扬州。

  赵与莒明白,自己亲政之后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一五零、朕有妇好名妙真

  淮东制置使许国,倒确实是史弥远一党,只不过此人一介武夫,又狂妄自大,得史弥远吩咐,有意图谋李全,加之这些年来,李全野心日益增长,颇有南下窥鼎之志,故此会有此变。

  当赵与莒匆匆回到宫中,来到垂拱殿,一干大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如今朝堂之上,丞相一职暂缺,由宣缯以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薛极、葛洪为参知政事,吏部侍郎暂缺,其职司由薛极权判,魏了翁为户部尚书签书枢密院事,程珌为礼部侍郎,郑清之为端明殿学士、工部侍郎,兵部侍郎则是由岳珂担任。

  这些人便是如今朝堂之上的核心人士了,真德秀得天下之望,但是赵与莒厌恶他只知推崇理学,为地方官尚可,入中枢却几无治国之策,因此没有将他提上来。不过,因为吏部职司尚空缺的缘故,理学一派以为这六部之首非真德秀莫属,天子迟疑不决者,乃宣缯、薛极阻挠罢了,故此倒不急着为真德秀鸣不平。

  薛极如今权判吏部职司,也不愿意放弃这大权,故此对于真德秀极其厌恶。赵与莒的目的很简单,这个吏部侍郎之职,便是留给两派的骨头,唯有如此,他们才会你争我夺,对于自己的一些策略,不至过于阻挠。

  “官家为何此时才出来?”众臣只道赵与莒是从后宫中出来,过此魏了翁开头第一句便是埋怨。

  这位官家亲政以来,意气风发,颇有中兴之风,只是行踪之上有些过于随意了。

  “朕去了《大宋时代周刊》公署,见了邓若水。”赵与莒微微一笑道:“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却不曾想李全还是闹腾出事来!”

  “官家,李全拥兵十万,进逼扬州,实属大逆不道之至!”宣缯曾在枢密任职很长时间,也当过兵部侍郎,故此深知李全跋扈之事:“史弥远在时,过于纵容李全,故有如今之变,然则李全如今声势已成,若不慎重,安史殷鉴,为时不远。”

  听他拿出安史之乱来,众人都是默然,如今李全情形,确实与天宝时安禄山相近,他甚至比安禄山更为跋扈嚣张。

  岳珂原本为淮东总领,在史弥远垮台之后被提为兵部侍郎,他时年四十二岁,正值壮年,在诸臣之中算是年轻的。加上最近他为祖父岳飞鸣冤之事,已经得到天子的支持,先是在今年三月,追益岳飞“忠武”,接着《大宋时代周刊》又将刊载他的《金陀粹编》。故此他对于天子极忠,见诸人都不言语,他上前请缨道:“臣不才,愿再出为淮东制置使,为官家分忧!”

  赵与莒却知道,岳飞用兵为中兴四将之冠,他的这个孙子却是个文人,要对付李全,只怕有些不易。但忠诚可以嘉勉,故此他笑道:“区区李全罢了,何至于要中枢大臣亲自出马?若是对李全便要兵部侍郎出去,那来日饮马黄河匡复故都时,岂不要朕御驾亲征了?”

  听得他说的轻松,群臣却笑不起来,宣缯只道因为天子御宇时间尚短,还不知这其中厉害,他如今又算是群臣之首,而且受天子之恩,总得表现一下:“官家,李权部属逾数十万之众,近些时来,又闻说他广造战船,如今他一路遣部将刘庆福杀许国逼扬州,另一路自东海乘船南下,若是扬州不测,则江北之地,尽入这狂贼之手了!”

  赵与莒摇了摇头,看着众人,略一沉吟道:“李全小患,不足为虑,数日之内,便有捷报,此事诸卿勿忧。朕心中挂念的,却是如何处置其人。”

  众臣皆是愕然。

  “朕初自御宇,处事之时,未免有疏漏之处,故此需得诸卿为朕拾遗补缺。”赵与莒坐直身躯,又仿佛回到了郁樟山庄之时,他面色冷竣,语气略带一些淡漠,却显出无比的自信来:“朕想的是,李全之后,京东当如何处之。”

  “陛下所指……”

  “李全小人,向无恩义,能成声势者,唯有二耳。其一乃时,胡人南侵,经略金国,故此金国无暇东顾。其二乃势,京东遗民,向怀忠义,天子与宰府,当推心置腹待之以诚。史弥远器狭量小,不能容之,故为李全所用。”赵与莒肃然道:“百姓以赤心报国,则无论其出身籍所,皆为国之赤子。朕当育之抚之安之,不为j人凌辱,得以安居乐业。”

  “百姓以赤心报国,则无论其出身籍所,皆为国之赤子。”起居郎飞快地记下了赵与莒这番话,在座的诸臣也都是面面相觑。

  天子言下之意,他们尽数知晓,这简直是赤裸裸地宣告,凡百姓只要忠于大宋,那便是大宋子民,受大宋保护。虽然他们觉得这可能只是天子一时激愤之语,但饶是宣缯、薛极这般的老油子,却仍觉得血脉贲张。

  这位天子,如孝宗皇帝一般,却是个有为之君!

  自《大宋时代周刊》中问,国朝二百年养士为何至于今日以来,临安士子议论纷纷,特别是对南渡以来的情形,颇有争执之处。比如说提及高宗与孝宗之时,士子有人说“高宗时臣乃中兴之臣君非中兴之君,孝宗时君乃中兴之君臣非中兴之臣”。

  身为臣子,除非象史弥远一般权欲过剩,否则没有谁不希望自己能辅佐明君,成就大业者。

  这种争论之风虽是部分达到了赵与莒的目的,但他还是有些失望,因为这些人提出的都是些陈词滥调。赵与莒意识到,指望只靠一两场争论,让大宋士子都认识到祸乱根源是不现实的,还须更加耐心才是。

  “陛下之意,可是要收抚京东百姓?”薛极道:“只是此处为四战之地,金国、胡人,皆可长驱直入,易攻难守,况且民风彪悍,多有亡命,臣恐抚之不成,徒耗国库。”

  “这便是朕请众卿商议之处了,如何既可安抚京东遗民,又不致空耗钱粮。”赵与莒道。

  众人开始各抒己见,但说来说去,大多都是空言。原因很简单,现在京东东路近半地盘,还控制在李全手中,其余地方,也都是各路忠义军控制。而金国、胡人又虎视眈眈,时刻都有开战危险之处,投入太多钱粮,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与莒一直倾听众人意见,应当说,这些人能够坐在如今的位置之上,都有其卓尔之处。只不过他们的目光,确实狭隘了些,莫说与后世相比,便是同时代之人,他们也多有不济者。待众人言尽之后,他轻叹一声道:“故臣以为守淮之道,无惧其必来,当使之兵交而亟去;无幸其必去,当使之他日必不敢犯也。”

  众人一时愕然,不知其言何出。

  “此为辛稼轩之美芹也。”赵与莒笑道:“朕在宫中,翻出此策,常恨余生也晚,不得召之而用。”

  “臣等惶恐,请陛下罪之!”听得他言语中颇有对诸人失望之意,众臣都是惭愧。

  “不然,辛稼轩之才,便是本朝开国诸将,只怕也有所不及,范文正之辈,方可居其右。”赵与莒道:“他起自草莽,又遭逢大变,故此得有美芹之献。诸卿勉之,必不让之专美于前。”

  也不等众人回应,赵与莒又道:“经营山东,有大利亦有大弊,卿等所言,也是老成谋国之举。对忠义军,朕有意纳辛稼轩屯田之策……”

  身为户部尚书的魏了翁立刻叫起苦来:“官家国是诏书之中说永不加赋,如今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钱粮与他们囤田?”

  “此事勿忧,朕有私库。”赵与莒笑道:“这却是朕的私房钱,故此不经户部帐上,直接由朕遣人送去,若是要沿途州府出人出力,也照价给值,不使扰民,诸卿以为如何?”

  “天子岂有私库!”魏了翁正色道:“陛下,国库空虚,私库之事……”

  “朕服了朕服了。”赵与莒用力摇手,哀声叹气地道:“李全也好金国也好,朕都不放在心上,倒是诸位爱卿,朕实在是受不了。”

  “陛下,私库之事……”

  赵与莒见魏了翁还揪着不放,只得坦白道:“所谓私库,其实乃是流求进贡之财。朕不是允诺,流求制度一切依旧么?流求国主心有不安,愿以每年府库收入之半,纳贡于朕。流求今后,每年将向朕缴纳款项,一半纳入户部如何?”

  魏了翁还有些不满意,但赵与莒叹道:“国库日窘,朕岂不知,不过官员上下其手,朕便是放一座金山进去,也能为其败坏殆尽,朕废三司使,返其权归户部,不过是为稳定楮币之第一步,朕这里存些余钱,你魏了翁知晓便成了,切勿四处宣扬,免得为政者不知节俭。”

  原本大宋之制,以三司使主管天下财赋,户部则形同虚设,元丰年前曾废过一次,但久后又恢复。赵与莒挟击倒史党之威,朝中史党空缺,非必须者不补,一则是尽可能在无声无息中削减冗官,二也是为了方便自己亲自掌权。

  “陛下,流求之事……”见赵与莒提及流求,这些立场各不相同的朝臣却意见一致起来:“既已献土,陛下当以我大宋之制施行于流求,天子权柄,岂可操持于地方之手?”

  “正是,正是,况流求国主,虽言献土,其人却未入京朝拜,臣恐其有二心。”

  “天子宽厚,自是不错,但也须得小心,不致使安史重生。”

  听得这些臣僚对京东之事并无良策,对算计流求却如此积极,赵与莒虽说早已习惯,但仍禁不住变了颜色。

  “诸卿皆是朕之腹心,故此朕不瞒你们,流求之主,并非他人,乃是朕微时之妾室。”

  微沉默一会之后,赵与莒抛出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响雷。便是宣缯、薛极这般对他手段极为叹服之臣,也将嘴巴张得老大。

  “诸卿以为流求献土,岂无缘由?”赵与莒冷笑了声:“卿等心中狐疑,朕岂不知?只怕流求人士,惑乱朕心,故有此忧,朕虽不怪,却也要骂一声,实属杞人忧天了。今日既是说与你们听,你们也好做准备,过些时日,流求之主,也就是朕之爱妃,即将归国,朕在寒微之时便与之相识,分镜盟誓,必风风光光将其迎纳回来。而今朕为天子,自知家事即国事,不过那流求乃朕爱妃之嫁妆,总不能由着诸卿之意胡乱猜忌。”

  众臣面面相觑,这个献土而来的流求,竟然只是天子妃子带来的嫁妆?

  立刻有人想到,天子不好女色,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婕妤,若是那位流求之主来了,岂不是极有可能成为皇后?虽说本朝对后妃出身,并无极大偏见,象如今杨皇后,便只是歌女,但异邦之主为华夏国母……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些。

  但是,若是劝天子不纳,岂不是要天子喜新厌旧,抛弃贫贱之交?而且那流求送的大礼,不要便可惜了,更何况流求实力,众人也有所耳闻,高丽大国,尚为其所迫,失地损兵,若是激怒流求,喜事变丧事,亲家变冤家,那岂不是更糟?

  这个消息,实在让群臣无法接受,再饱经政治风浪,他们也不得不痴痴呆呆地盯着赵与莒。

  “朕为何说李全小人不足为虑,也与流求之主有关。”赵与莒一不做二不休,在他们心中又加了一层压力:“卿等皆知,李全忠义军前身乃是红袄军。红袄军最先起事者,乃是杨安儿。朕这位爱妃,便是杨安儿之妹杨妙真。”

  这又是一个让众臣哑口无言的消息,天子起自绍兴,却如何与山东的红袄军首领之妹,有了夫妻之盟!

  “昔日商王武丁有妇好,后世皆赞其贤。诸卿若无其余之事,便回去准备朕大婚吧。”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众臣出了垂拱殿,却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站在院子之中小声议论。此时此刻,他们倒抛弃政见与人品上的争执了。

  “官家……官家所说,诸位以为是……是真是假?”岳珂迟疑着问道。

  他向来不喜朱熹,故此与真德秀不和,但又鄙薄宣缯薛极,在朝堂中,他算是中立派的。此时受惊过度,把这些不和鄙薄都忘了,说起话来都有些口吃。

  “官家渊圣如海,实非你我之辈能度测,依着官家之意,准备大婚事宜便可。”薛极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竭力鼓吹道。

  “不可,那位杨……杨氏为妃尚可,不可使之为后。”魏了翁正色道:“如今之计,须得在杨妃入宫之前,为天子立后,后宫中那位韩婕妤如何?”

  “此事非我等可做主,需得慈明太后出面方行。”葛洪机智,一语中的。

  注1:辛弃疾文武全才,实是都督军事之人,美芹十论,现在看来,也是当时南宋最好的战略对策,可惜,可惜。

  一五一、肘下常备善后方

  夜深了下来。

  赵与莒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开稽古堂(即御书院),然后自己步行回到作为寝宫的福宁殿的。

  身为天子,他原可以乘天子的御辇,只是如今他每日都忙得不停,初接手天下权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故此也没了运动时间,他把这一段步行,当作每天的运动量了。

  当宫女替他解衣时,他习惯地喊了一声:“阿妤。”

  那宫女手微微一颤,赵与莒才意识到,她不是韩妤。因为在外人看来,韩妤极得他宠爱的缘故,韩妤身份已经与此前完全不同,被封为婕妤,每日晨昏,少不得要去杨太后那儿问好请安。

  赵与莒与杨太后关系好,也有韩妤的一份功劳,她极会照顾人,又在赵与莒身边久了,当初在郁樟山庄时便最能哄得全氏开心,所以全氏才放心让她来侍候赵与莒。每日与杨太后在一起时,便是谈一些赵与莒在年少时的逸事,诸如学骑马摔了,爬到树上摘果子了,还有与赵与芮一起教着家中僮仆识字学算。这些旁人见来只是家长里短的小事,杨太后却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那教家中僮仆识字学算之事,让杨太后心中怦然而动。

  杨太后撤了帘,但掌权掌惯了的,突然闲下来,倒叫她很有些气闷,宫中这许多宫女,每隔些年便要放出一批的,在宫中虽说积下些钱财,却未必足一生之用。故此,韩妤便委婉地劝杨太后,不妨将宫中宫女集在一处,每日闲暇时也教她们识字学算,不仅便于使唤,也是为她们日后出宫之计,到时能管家执事,不至于离了宫便不知如何生计。

  这两日里,杨太后与韩妤便在忙这件事情,故此服侍赵与莒的,换了其余宫女。

  赵与莒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

  那宫女款款离开福宁殿,赵与莒将身体放在御榻之上,又长长吁了口气。虽然身体极是疲倦,可是脑子里却仍旧兴奋,一时之间,他竟然无法睡着。

  前些时日的朝堂之争,仿佛还在发生一样,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经过这些子时日的努力,在朝中,已经无人能够置疑他即位的合法性。甚至真德秀、魏了翁等原为济王鸣不平者,如今也都缄默不语——百姓只是传闻济王弑父杀弟,而赵与莒却是将济王买通御医在衣缝中夹带毒粉给皇子坻的证据拿了出来。济王即便不曾弑君,却确实做了有失亲亲孝悌的不道之事。

  至于外戚一党,他们原本是畏于史弥远逼迫而与真德秀等人抱成团,史弥远一垮,他们自家便相互看不顺眼起来。杨石是聪明人,见着天子收拾史弥远的手段,心中极是畏惧,写了密奏与杨太后,请杨太后自家撤帘,这才有杨太后次日主动撤帘之举。

  然后就是宣缯、薛极等人了,他们如今正兴高采烈地接收史弥远留下的政治真空,他们自然想要安插私人,只是赵与莒这几个月的天子却不是白当的,所安插之人,大多不允,特别是军权,赵与莒更是直接任命秦大石为权知殿前司事,邢远志为权知侍卫司事。百官都知这是天子出于安全考虑的暂时安排,倒没有人就二人的身份进行攻讦。

  这几日里,宣缯、薛极等人与真德秀、魏了翁等人,为着如何升赏罢黜,在朝堂上争论不休,赵与莒只作不知,暗地里却以“堂除”之制,将这几个月他选中的人放到各处副职之上。这原本是史弥远擅权的方法,但史弥远还须假借天子名义,赵与莒则完全不必要了。不知不觉中,原本在朝中毫无根基的赵与莒,如今也算有了一些真正的亲信。

  但是宣缯薛极等人他还不打算踢开,也不可能能踢开,一来他扶持上来的人年轻资浅,踢开宣缯等人,只会便宜真德秀等理学人士。二来他还需要宣缯薛极与真德秀魏了翁打嘴仗,免得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们的书呆子迂气发作,对他这个天子的一些决策指手划脚。

  在些小细节上,他却处处显出体恤群臣的模样,比如说,三品以上朝臣皆赐座位之事,虽然这与所谓“祖宗之法”不符,却除了两个年轻的言官抱怨了几声,满朝无人反对。

  他需要这些人制衡,以稳定大宋中枢。今日之事,虽然让他气愤,却只能暂时按捺。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收拾在地方的史弥远一党。原本这些人可以慢慢收拾,但李全的野心之举,还是打乱了他的步署。这些人中,有一些是可以为他所用,也有一些是必须清除的。

  史弥远在地方上势力,与他最为亲善者当属他的族侄史嵩之。此人有野心有才干,不喜欢理学尚义理轻功利的那一套,而且为人果决报复心强,传闻曾在山寺讲学,被寺中僧人所辱,竟然乘夜烧寺而去。这样一个人,必须严格控制,但他所处的官职让赵与莒稍稍放心,他只不过是湖北路制置司干办公事,尚未独当一面。而且以此人心性,赵与莒不认为他对史弥远会有太多忠诚,哪怕他是史弥远族侄,也只是冲着权势而与史弥远亲善。这个人可用,但不可置于要害位置,否则必因私欲而坏大事。

  其次便是胡榘,此人又与史嵩之不同,不仅善治地方,而且又极长诗文。他因为与史弥远之父史浩关系亲近的缘故,受史弥远信用,万事唯史弥远马首是瞻,另一方面他又是曾极力主战请斩秦桧的胡铨之孙,其祖之志尚存。而且此人向以忠义自诩,目前出知福州,他虽是史党“四木”之一,可也是值得争取的对象。通过他,可以稳定其余史党在地方上的成员,待得大事定之后,再寻合适位置将他闲置便是。

  再次是正任知镇江府的赵善湘,他本是宗室,也是大儒,精通洪范,粗晓兵事。他毕竟是宗室,对史弥远阿附有之,却未必说得上忠诚,或者说,他阿附的只是史弥远攫取的皇权,而不是史弥远本人。

  这三人都是可以争取的,而且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极是关键,一在襄阳一在福州一在镇江。只需他们稳了,那么史弥远在地方上的其余党羽,便只能束手无策了。

  史嵩之可以以权势诱之,胡榘可以大义责之,而赵善湘则可以宗室族谊羁之。

  想起这几人,赵与莒又觉得有些好笑,在后来写史书的人眼中,这些人阿附史弥远,应当算是“j党”,但因为史弥远提倡理学,而那些写史书的人又恰恰是抱残守缺的理学一脉,他们把力图匡复、矢志百伐的韩侂胄拿出来与秦桧并列,却将祸国殃民擅自废立擅杀大臣的史弥远放开,原因便是史弥远一手将已经被掀翻打倒的理学钜子朱熹又扶了起来。

  文人之党同伐异,理学家之假道学,由此可见一斑了。

  他们却有意回避,在史弥远上台之后,打击所谓“韩党”不遗余力,凡赞成开禧北伐者尽受迫害,甚至将辛弃疾、6游都被诬“党韩改节”而夺了职名。另一位在理论上能与朱熹、6九渊等相抗衡的元老名宿叶适,也被夺职奉祠十三年。

  “可惜,叶正则已死了。”想到叶适,赵与莒心中便禁不住惋惜,这人天分极高,主倡事功之说,正是符合工商业发展初期市民阶层、商人阶层积极进取之思潮,他已在前年病逝,否则的话,使他出来主持大事,必令海内咸服。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又转到今日白天的争执起来。若是他以天子之威逼迫群臣,令群臣接受杨妙真,结果必是满朝告病,这若大一个国家,莫说他一个人,便是他将义学少年全部调来,也无法维系运转。故此,暂时还只有采用曲线方式,庙堂之争,在智不在力也。

  只是委曲杨妙真了……

  夜过三更,他微微发出鼻息声,他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在他的梦境之中,杨妙真一如四年之前。

  他辗转难眠,终究还是睡着了,有人也是辗转难眠,却始终难以睡着。

  这人便是史弥远。

  史弥远此时已经离了悬岛,正在一艘自悬岛开往流求的船上。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一些亲信,但象过万昕这般的爪牙,则不是入狱便是被杀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有如梦幻般,转瞬之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朝中势力便土崩瓦解。从最初的惊恐、不安、愤怒、哀伤中平静下来后,他开始深思,为何会如此。

  那个年轻的天子,隐忍多年,骗取自己信任,究竟是因为自己太愚蠢,还是他手段太过高明?

  这几天,这个问题仍旧在困扰着他。不能说他笨,因为他对付杨氏、真德秀等人,都是干净利落,若不是邓若水中间插一竿子,那日朝会时他便可以摧枯拉朽般将这些政敌尽数赶出朝堂。

  那样的话,至少在他死前,这大宋权柄,都将掌握在他这个丞相手中。

  可惜,就在他最接近胜利之时,他从云端跌落下来。

  “徒流求淡水,为淡水团练副使……”

  这便是曾经权倾天下的史弥远新职,当初他总担心自己被流放至琼崖,如今倒不必了,因为他会被流放到更偏僻、更无人所知的流求。

  事实上,在被押上船、离开悬岛之前,史弥远还曾经幻想过,忠于自己的官员会再度逆转,将自己又救回去。然而,他是被藏在木箱子里送至悬岛的,根本无人知晓他的下落与去向,当时甚至有许多人认为,他已经被天子秘密处死,只是秘而不宣。到了悬岛之后,押解他的孟希声,迫他写了数十封信,每封信都是他自己亲自手笔,若是不从,便以亲族家人相威胁,他不得不依言行事,这些信只是报平安,说自己获罪被贬,将赴流求,让收信人勿须挂记,当好生做事,不可轻举妄动。史弥远知道这些信都是为他在地方上的亲信所写的,在写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树倒猢狲散,本相……老夫都倒了,这些小猢狲还有何能为?还是寄语官家,小心那李全才是正经。”

  “这个自不必担忧,史老先生,流求战舰五艘、精兵两千,如今正在东海附近。”孟希声也不怕他知道:“官家行事,务求谨慎,否则哪能容你活到今日!”

  “官家……倒不知官家是为何人所惑,竟勾通你们这些海夷……”史弥远愤声道:“大宋江山,未亡于金人之手,却要亡于你们海夷之手了!”

  “哈哈……”孟希声当时便大笑起来。

  史弥远想到余天锡曾与自己谈起的,有关霍重城年幼时追杀父仇的轶事,心中一动:“定是那姓霍的酒楼东家了,老夫太过大意,只道他不过一介商贾,能有多大能为,却不知他交通岛夷!”

  “史老先生,反正你到了流求也会知道,故此我不怕说与你听。”孟希声冷笑了声:“流求之土乃官家幼年所辟,流求之人,皆官家未入嗣沂王府前的家人。流求一草一木,尽为官家所有,一兵一卒,尽是官家死忠。霍重城在临安开群英会,也是官家授意,你以为官家为他所惑,却是本末倒置了!”

  “这不可能!”史弥远失声大叫:“那时他才多大!”

  “若不可能,你何至于此?”孟希声摇了摇头道。

  这九个字反复在史弥远心中翻滚,他始终无法睡着,便披衣而起,推开舱门。才开了门,立刻有人问道:“史老先生,你有何事?”

  “在这大海之中,还怕老夫逃走么?”史弥远没好气地冲了一句。

  “官家有吩咐,须得让你生至流求,倒不是怕你逃走,是怕出现意外。”那人笑了笑,马灯底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史弥远哼了声,回到舱中,又蒙头大睡起来。

  船在海上飘了近十日,因为遇到一场风暴的缘故,抵达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些。当淡水标志性的白塔出现在了望手视线中后,史弥远也被请上了甲板。

  陪着他的是孟希声,这几日来,他对孟希声印象还是不错,虽说这个年轻人言语中颇多讥讽,对他的生活却还算照顾,不仅派了专人服侍,而且还给了史弥远一些书,偶尔还来陪史弥远下下棋说说话,让他这途中不算过于寂寞。

  至于史党其余人,便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了。

  “史老先生,这便是流求路淡水府了,当今官家九岁便开疆辟壤,史老先生不知吧。”指着越来越近的淡水,孟希声笑道:“史老先生若是知道,绝不会选官家为沂王嗣子。”

  “九岁……开疆辟壤……”史弥远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城市,如果不出意外,他只怕要终老于此,死后也不能归葬故土了。

  想到这里,对于这座初次见到的城市,他无比厌恶起来。

  注1:在衣缝中夹带药毒死要人之事,其实发生在西汉,当初霍光之妻显夫人,便令女太医夹带药粉,毒死了汉宣帝起自寒微之时的结发皇后,为的是扶自己女儿为皇后。

  注2:杨石密奏杨太后请撤帘之事,为史实,只不过原本是见着济王之死,畏于史弥远手段而为。

  一五二、晦庵不知知尼庵

  大宋宝庆元年五月,原京湖制置使赵方之子赵范被任命为扬州知府,他的弟弟现任庐州通判的赵葵被拔擢为权淮东制置使。曾在两次金军南侵之时表现殊众的杜杲,被越级拔擢为权知濠州。而镇江知府、曾经是史党一员的赵善湘,则被任为权淮西制置使。

  这一连串的提拔任命,朝野内外都是惊讶不已。

  李全兵犯扬州,赵范、赵葵名将之后,前去应敌,虽说资历尚浅些,倒也无人质喙,杜杲在淮西制置使幕中时,颇有建树,越级提拔,这倒无可非议,但赵善湘被拔擢为权淮西制置使,则颇让人惊讶了。

  赵与莒有赵与莒的考量,李全得知史弥远倒台,以密诏讨史党为名诛杀许国,消失传于各处,地方上原被赵与莒“余党不究”的诏书安抚下来的史弥远势力,必不自安。或许李全正是想用这种手段,来扰乱大宋,以达到乘虚而入的目的。将既是史党同时又是宗室的赵善湘升任为权淮西制置使,这不仅仅是对原史党的一个安抚,同时也是对李全所谓“密旨”之事是一个无声的否认。

  李全之所以会打着有密旨的幌子,恐怕其中颇有试探新自亲政的天子手腕如何之意。若是赵与莒应对不当,他便会效法董卓,率军入京,另立天子。相反,若是应对得当,则会偃旗息鼓,向朝廷索要钱粮地盘,然后等待下一次时机。

  这也是此前李全应付史弥远获取的心得,他知道朝廷对他这样的归将不放心,而且从许国处搜来的史弥远密信,也有要图谋他的内容。但他并不怕,在他想来,只要手中握着这数十万军民,朝廷便不得不安抚于他。

  可是这次他错了,赵与莒根本不准备与他虚与委蛇,他对赵与莒,已经没有任何作用,若是他能控制野心,或者将个人私欲用在经略金国、胡人上,赵与莒还可以暂时容忍他,但他却做出如此之事。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李全发动楚州之变原因有三,一是自家野心膨胀,二是许国骄横,企图图谋于他,三是许国克扣他的粮赏。而现在由于流求的支持,他在粮食上根本没有问题,故此元月时许国克扣粮赏,他未曾兵变。如今他兵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个人的野心。

  这一连串任命中,没有任何对李全安抚的内容,当李全派在临安的眼线将消息传回去时,李全勃然大怒。

  “天子年幼,怎知军国大事,此必宣缯、薛极之流指使。本总管意欲提兵南下,诛j佞,清君侧。”他断然对部将道。

  在李全考虑之中,他手握百战之兵,楚州一战,淮东十二万宋军溃散,攻克扬州之后,江北再无可抵挡他的力量。另外,他的水师也可以顺海南下,夺取长江天险,到那时临安便是熟透了的果子,只待他去伸手摘取。至于其余各处军州,离着临安较远,根本救援不急,那时他再行废立,扶个傀儡出来,便可从偏于一隅的总管,成为入主中枢的权臣。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杨妙真来,这些年流求与他往来密切,虽然中间也有过波折,但双方并未撕破脸。他每隔两三个月,便可以得到侄子李锐寄来的信件,信上只是问安,对于流求情形,几乎只字未提。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李全也从李锐信中发现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流求纪律极强,有什么“保密原则”。又比如说李锐信中文字越发的自信、独立了,最初时还有学好本领,回去为叔父效力之语,但这三四年来,其中不但不再有这般字句,反而多是劝告李全,应安抚黎庶善待百姓,推广教化以正夏夷。总之一大堆让李全看得并不开心的东西,他也曾回信训斥,每一训斥,李锐再回信便会晚上一段时间。

  因为自家基业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的缘故,李全几次考虑要将李锐接回来,在给李锐的信中,也多次提及,但李锐回信却很是斩钉截铁,说是未建功业,无面目见叔父。这让李全也有些好奇,那流求不过是海外一大岛,能有什么功业可建!

  他怀疑乃是流求扣留了李锐为人质,只不过想想又觉不对,李锐是他亲侄不假,却不是他亲子。自他位高权重以来,妻妾讨了十个八个,如今早已是儿女环绕,这个侄子,已不是很放在心上。若不是念及与大哥的兄弟情谊,只怕连信件都会中断了。

  然而,就在李全增兵南下之时,令他意思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五月底,忠义军统制彭义斌也挥师南下,名义上增援于他,实际上却乘机夺了李全以为基业的青州,李全大怒。回兵与彭义斌交战,却被彭义斌大破,部属大半投降,李全只得退往楚州,与刘庆福合兵。

  宝庆元年七月底,彭义斌、赵善湘、赵葵合兵攻楚州,李全被再次击败,只得弃城北走,所部大多投降,他只带着亲信数十人,昼伏夜出,北投胡人。曾经横行京东一时的李全,逃命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直到抵达河北境来,他才想明白自家败在何处。

  按下李全不表,且说一干太学生,他们随韩平一起,乘着流求使船,在大宋宝庆元年五月十二日抵达淡水,甫一临港,便看到让他们吃惊的一幕。

  两百余名不超过十五岁的少年,在口令指挥之下,以整齐的步子,正向码头行来。这些少年服饰与大宋不同,上身都是紧身窄袖竖领排扣,胸前两腰共有四个口袋,下身则是直桶一般。全身衣衫都是那些墨色,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显得棱角分明,众太学一看上去,便觉得英武迫人。他们扎着发髻,但是明显发髻显得有些短,显然经常清理,目光一个个都炯炯有神笔直向前的。

  虞玄一见着这些少年,眼睛立刻红了。

  除了这些少年之外,还有十余个大人,也全是一般的服饰,背后肃立,昂首挺胸。与少年不同,这些人腰间都扎着宽牛皮带,脚下穿着牛皮靴,在船头望向他们时,谢岳发觉其中竟无一人摇头接耳的。

  “终和兄,这些人是……”李仕民悄悄向韩平问道。

  “这些少年是淡水初等学堂学生,定是得到我们来的消息,前来欢迎的了。”韩平也是一脸肃然:“大人是我们的学兄……他们与虞元一都是一期的。”

  这一路上,众太学生也渐渐知晓,原来虞玄与官家有旧,是指他曾在官家微时开办的义学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