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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他对于流求的印象极佳,不象留在临安的其余太学生一般,视流求为岛夷。故此,对官家信任重用流求官吏军队,他是打心眼里赞成,而对官家力排众议暗渡陈仓,夺下这徐州之地,他更是极为支持。但了解黄河水患之后,他又不得不承认,攻下徐州,未必便是个好局。

  若水患处理不慎,徐州、淮北之地得而复失事小,只怕损兵折将,至流求元气大伤。

  “当初苏子瞻治徐州时……”赵景云定了定神,又继续说下去,但才说了一句,刘全摆了摆手:“这苏子瞻是何许人也?”

  赵景云大窘,道:“便是苏轼,苏东坡,字子瞻。”

  “哈哈,我还以为苏轼字东坡,原来是字子瞻……”刘全大笑了声,丝毫不觉尴尬。

  赵景云苦笑着继续道:“苏子瞻治徐时,熙宁十年秋,便遇大水,以他之才,亦耗时四十日,方得大水退去,徐州东门之外黄楼便为此事之志。”

  刘全闻言皱眉,让他组织生产,有流求十年的经历,那是毫无问题的事情。可是让他治水,在流求也有水患,只不过一向是方有财等应付,与他关系不大,叫他如何去应对?

  “赵曼卿,你既知此事,想必有治水之法?”他抓住赵景云的手:“还请教我!”

  “晚生却是不能……黄河夺淮,上游乃在金国,我在下游,确实无计可施。”赵景云叹道:“不过好在此时方是十月,若有水患,也得来年六月,还有半年可备。当初苏子瞻说土实制水,高筑堤、固城墙、浚河道,无外乎此也。”

  刘全顿了顿足,略一沉吟,他又道:“无妨,方有财这老j在流求治过水,待我寄封信与他,问他当如何做,反正我手上有的是人力!”

  刘全此言非虚,忠义军与护卫队连手攻破徐州之后,彭义斌算是见识过忠义军与护卫队的战力差距,特别是火炮这等利器,已经明白护卫队根本不将自己这点实力放在心上。而且他盘算着自家与护卫队算是同一渊源,还想自护卫队处要些火炮去,故此放人手上极为大方,李全裹挟的数十万众,竟然大部分给了护卫队。这些人虽然还停在淮南,每日吃嚼也是一个大负担,固此刘全早打发他们去疏浚运河、修建道路去了。

  “水患若除,徐州无忧矣。”赵景云还是有些不放收,他想了想又道:“此事我会载入游记之中,发给临安的报纸,看看天下英雄,有没有能治水的办法。”

  他提及临安的报纸,却不知此时临安报纸最关注的,并非徐州前线,而是另一件事:皇宫中新近流行的羽鞠。

  赵与莒将这后世的羽毛球弄出来,原是为杨妙真解闷的,她好动,但身为皇妃现在又不能整日耍枪弄棒,搞搞体育运动,也可以让她发泄一番。新选入宫的宫女三十六人才进来,便被杨妙真组织起来,每日上午便是羽鞠、秋千,下午则是跟着杨太后、韩妤识字算数,反倒是学习规矩、侍候天子之类的事情被放了下来。朝中各派大臣费尽心机,向宫里派出的这些青春少女,竟然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赵与莒,更别提成为妃子与杨妙真、韩妤争宠了。杨太后虽是瞩意谢道清,但一来谢道清刚刚入宫,二来她也不愿因此太伤了母子和气,故此只得暂缓。

  很快,这羽鞠便自宫中传出,成为临安一项新的娱乐活动。大宋之时,无论是权贵还是百姓,都是喜好游乐的,多了这一项规矩简单、又没有太多限制的玩法,哪有不流行的道理。一时之间,除了《大宋时代周刊》之外,临安新兴的小报纷纷登载有关羽鞠的玩法、规则,而一些原被流求的丝绸挤迫得近乎停业的织坊,也迅速转产羽鞠来。

  《大宋时代周刊》起初对此事并不关注,但当羽鞠以极快的速度风行临安之后,《周刊》上登载了一个极让临安百姓兴奋的消息:群英会酒楼为贺天子御宇一年,悬彩千贯,组织一场羽鞠大赛。

  注1:苏轼治徐州水患之事,可见于苏辙《黄楼赋》,原文过长,不再赘记,只是在此叹息,苏轼实经世之才,惜哉与王安石、司马光同时而晚,故不得用之。

  一六六、淮北有意来金使

  “荒谬!堂堂天子,如何能整日嬉游!”

  太学之中,有士子愤愤地将报纸摔在地上,大声疾呼道:“诸君,如何……”

  “叭!”

  那士子话尚不曾说完,一只不只自哪儿飞来的羽鞠击在他的嘴上,他忙不迭地将羽鞠吐了出来,见着那头部沾着的黄泥,他呸呸地连吐几口,怒吼道:“是谁?”

  “永康陈安平。”掷出羽鞠之人傲然而立:“你这厮出言不逊,辱及君父,有道是君辱臣子,拿羽鞠打你算是轻的,若不是碍着国法,我不揍得你满面桃花开,你还不知道花儿为何这般红!”

  先前那士子一进语塞。

  这位永康陈安平,也是名门之后,近来在临安太学生中风头正健,直逼此前太学生三领袖中的谢岳。他不唯与谢岳一般慷慨任侠,而且比起谢岳来更要直接,谢岳管闲事只是出言讥讽,他却是屡次三番挑起事端,先后已将数名太学生饱以老拳了。

  这厮年纪不大,虽是读书人,却有着一身力气,打起架来又极有经验,远胜过那些在脂粉堆里打混的风流才子们,以一对三都是只胜不负,何况他还有一个帮手,也是那种打惯了架的。

  “陈易生,我不与你这厮计较。”那士子面色红一阵白一阵,见着陈安平一脸挑衅模样,知道自己若是真与他较真,少不得要吃一番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士子忍下这口气:“斯文败类,斯文败类!”

  “哼,国家正图匡复之时,大丈夫理当带三尺之剑,横行天下。岂有如你这厮一般,整日蝇营狗苟,若非你这等人太多,官家又为何要畅羽鞠忍国仇?”陈安平身后一人冷笑道:“厮文败类?总比你这厮要好些!”

  “石子房所言不错!”整日跟着陈安平的李石也上来说道:“与这等妇人女子尚且不如的无用之辈有何可说,咱们先走,也去报名试试!”

  他们之所以争论,是因为前些时日,天子明文在《周刊》上发布诏书,说是如今徐州已复,中原门户大开,须得厉兵秣马,准备北伐事宜。只是国家积累多年,民风文弱,恐骤然出兵,不利于国。故此令民间多习武健体,以为长久匡复之计。

  在天子钦定的健体之术中,便有羽鞠之一项。

  “陛下畅羽鞠,所谋仅健体一事么?”禁宫之内,博雅楼之中,岳珂笑着问道。

  赵与莒闻言也是一笑:“自是不只,朕见民间,好赌之风极盛,斗鸡赛虫,既无益于民生,又有损形体。倒不如蹴鞠之类,尚可强身健体,只是蹴鞠所求甚繁,非人人得可,故以羽鞠代之。”

  “陛下所谋深远。”岳珂叹道:“本朝太祖之时,遴选禁军尚有样兵,皆为健壮大汉,如今臣执掌兵部,观阅卷宗,有当初样兵之体魄者,十中无一矣。太祖时兵强,故所攻无有不克,如今兵弱,故屡战屡败。”

  他这番话说得便有些迂了,赵与莒知道他只是文人,远没有乃祖之韬略,故此只是一笑。

  “陛下既是要与金人议和,为何迟迟不曾派出使者?”顿了一顿之后,岳珂又问道。

  “朕已经在《周刊》上释出善意,金国君臣中,岂无智者?”赵与莒微微一笑:“朕料想金国必有间细在临安之中,《周刊》载有我大宋时政,他们应当会将此送往金国。若是朕派使者去金国,那是朕向他求和了,若是他遣使者南来,则是他向朕求和。如今我强敌弱,是金国求我,而再非我求他了。”

  岳珂闻言颔首,天子所虑极是细微,只不过,金国真会派遣使者来么?

  大宋宝庆元年十一月十六日,赵景云结束他的徐州之行,正准备回同样搭乘轮船招商局的客船回临安之时,一个消息让他大吃一惊。

  徐州城外来了一队金国人马,带队的自称为金国使节,名字叫乌古孙弘毅。这个消息并不出乎李邺与刘全意料,事实上,在赵与莒颁布诏书的同时,密信便送至他二人手中,提醒他们有可能会有金国使节自此经过。

  宋国与金的交界之处有数千里,之所以判断是自徐州经过,一则因为只有徐州地方官吏才是赵与莒真正信得过的心腹;二则是因为换了他吃了这般大亏,也必要经过徐州,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郑兄为太学生领袖,可愿与我一起会会这位乌古孙弘毅?”带来这个消息的李邺端坐在赵景云面前:“我才疏学浅,早就弃文从武,若是在言语上吃了这位金国使臣的暗亏,有所咱们大宋体面。”

  赵景云这才明白,为何这种事情李邺会拉上自己。不过难得有与北方世敌交锋的机会,这让他极是兴奋,吸了口气之后,他慎重点头:“敢不效力?”

  乌古孙弘毅是个年过四十的男子,他在金国官为侍御史,虽说不算位高权重,却也是有身份的了。当见到迎接他的大宋官员年轻得只有二十余岁时,他心中一动,年轻便易毛躁,毛躁便会出破绽,故此他故意傲慢地道:“大宋无人乎,竟以小子为州牧!”

  “非是我大宋无人,实是应付下等之敌,自然由我们这些毛头小子来。国中宿儒重臣,年长德高,岂是蛮夷之辈可见得?”赵景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

  “哼,嘉定议和,我大金为宋之伯,宋为我大金之侄,小小竖子,有何能为,敢对伯国大使?”

  “向闻肉食者鄙,原有存疑,今日得见贵使,方信之矣。”赵景云毫不示弱,背后有流求护卫队为后盾,也无须示弱:“贵使于贵国,可献计破胡人否?可提兵收失地否?可经世否?可济民否?”

  这一连串的可否,夹枪夹棒地向乌古孙弘毅问去,让乌古孙弘毅面红耳赤,讷讷了两句然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徐州迎接他也谈不上什么礼仪,总之就是将他接入了城中,在城下之时,他还专门驻足,与下属们仰望城头上的炮台,那粗壮的大炮,让他神情很不自在。李邺看了看他身边一眼,身边人中有一个神情最为专注,李邺猜想,此人不是能工巧匠,便是出色画师,显然是要偷学这大炮了。

  只不过大炮技艺,却不是只看着外表便能学去的,铸造技术跟不上去,造出来的大炮只会成为送自家士兵上天的破烂货儿。

  故此,李邺也不揭破,事实上揭破也没有用,相信如今金国已经有了这大炮外形的图画了。

  金使在徐州呆了两天,恰好轮船招商局的一艘船到徐州,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这艘船也将是年内最后一艘客船,再往后,河水便要封冻得不宜船行了。金使对这艘船极是好奇,当得知他身为使臣,乘这船也须按价缴钱时大发脾气,颇有若要缴费便是有辱国体立刻转身回去的意味。只可惜,此处为徐州,为淮北,军事上李邺是第一人,政务上刘全是第一人,这二位都是不在乎金国的,刘全干脆没露面,理由是“我是红袄军见着金国大官便想杀了,还是眼不见为净”,专心致志去修他的河堤去了。

  轮船招商局的背景,其实是胡福郎。流求开港之后,他在定海的生意便有些难做了,这些年他在为赵与莒赚得海量铜钞时,也为自家积攒了巨额财富。赵与莒亲政之后,便对他暗授机宜,令他揽上几个相熟的扬州富商,建了这个轮船招商局。局中股份,皇家暗中占了一半,而胡福郎占四分之一,其余几个扬州富商共占四分之一。到目前为止,轮船招商局的客运还是在赔钱,但是,货运之上却已经大赚,自流求来的物资,纷纷由运河转上楚州、徐州,仅仅是军需一项,便让这些扬州富商乐得合不拢嘴。

  自然,流求在这上面并不吃亏,不仅海运损耗大为减少,而且节约下来的人力物力,足够让他们去赚更多的财富。而且一般来轮船招商局的,是流求海岸护卫队退役之人,或者是义学刚毕业有志进入海岸护卫队却需要积累经验的人,若是需要,这些人随时可以转为现役,换言之,轮船招商局实际上是在为护卫队培养人才。

  故此,这艘客轮的船正根本不将乌古孙弘毅放在眼中,见他还嚷嚷不休,“哼”了一声便下令起锚,而李邺也向乌古孙弘毅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跟着这船去临安,要么便回金国。乌古孙弘毅心中极是郁闷,他原本与同僚去西夏,金国与西夏再度盟好共抗蒙胡,若是他去西夏,少不得好生招待。结果因为在徐州城下连败两阵,又自宋国的《大宋时代周刊》中得知大宋新君也有和意,故此他这个倒楣鬼便被遣来探看大宋虚实。

  金国如今是正大二年,天子为完颜守绪,今年年方二十八岁,也是一位极英武有为的天子。甫一登基,便更改先帝之策,与夏、宋通好,全力对抗蒙元。在乌古孙弘毅来之前再三交待,要他好生与宋国交涉,故此虽说恼怒,最后乌古孙弘毅还是掏了钱。

  船经过楚州时泊了一夜,赵景云借机上岸去拜会真德秀,这一个多月过去,楚州总算安稳下来,城中也恢复了些生机,原本不过六千余人,如今已经超过万人。而且直德秀正一封又一封地将信件发出去,延请各地理学名家来楚州,言辞极为恳切,这短短时间内,他原本空荡荡的衙署里已经多了二十余人,都是大儒及其弟子。

  因为忙碌,真德秀只与赵景云见了个面,便由李仕民陪同,李仕民有些闷闷不乐,赵景云奇道:“如今宿儒云集于此,淮南又是百废待兴,正是施展拳脚之时,之政为何不乐?”

  李仕民苦笑了一番:“舞雩咏归方吾志也,宿儒云集,言必称名教,行必合理学,虽说……唉,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如咱们在流求时那般自在。”

  他只了这一句,然后握拳振作道:“不说这废话,真公难得受天子信重,有此施展拳脚的机会,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帮不上什么忙。曼卿,你才学远胜于我,留在此处一试平生所学,岂不较之回太学中浑浑噩噩要有意义得多?”

  “这却不是朱子之学,而是陈龙川功利之说了。”赵景云开了他一句顽笑,随着《大宋时代周刊》中对陈亮叶适的介绍,他二人的学说,如今传播得极广,已经隐隐有与朱晦庵、6象山鼎足之势了。

  “曼卿兄!”李仕民拱手苦笑道:“留下吧!”

  “这可不成,我……我当初只凭一腔气血行事,如今再想来,只叹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家学问太不够。”赵景云有些歉然地道:“谢岳留在了流求,你来楚州,我准备回临安,一则用心苦学,好早日能解心头之惑,二来也靠近天子,可就近看着风云变幻。之政兄,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如《周刊》所言,正处于一个千五百年未曾有过的大变局之中。这大变局的中心,不在流求,不在徐州,不在楚州,还是在临安!”

  听他去意坚决,李仕民也不好多挽留,只得叹息道:“人各有志,只好如此。不过曼卿兄,与你同船而来的那位金使还老实么,要不要小弟去大骂一番?”

  “路上已经被我骂过不下十回,如今都骂厌了。”赵景云哈哈大笑:“如此良机,我赵景云岂会错过!”

  他二人依依惜别,却不知自此一分手,再见面时已经是数年之后,当初在临安太学中意气风发志同道合的太学生三领袖,却走上各不相同的道路。

  告别李仕民之后,赵景云回到船上,因为离别的缘故,少不得又去寻乌古孙弘毅斗嘴。乌古孙弘毅得金主亲睐,选拔为使节,原本也是饱读善辩之人,只是二人年纪身份都极悬殊,赵景云辩输了可以耍赖,他只要稍有漏洞便被赵景云穷追猛打,故此每次都是气得哇哇大叫。

  可是哇哇大叫的同时,也不禁暗暗钦佩:“南朝何其多人也,一介太学生,也有这般见识学问,只不知那临安城中,还有些什么样的人物在等待着自己。”

  临安城中,赵与莒御椅高座,唇际浮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一六七、天子无心寻芳柳

  大宋宝庆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晴。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福宁殿的地砖上,赵与莒吸了口气,看了看自己左边,又看了看自己右边。

  两边的人都不在,或许是怕为太后知道会怪罪有失皇家体统吧。

  赵与莒鼻端还能嗅到淡淡的香味,那是玫瑰与栀子花合在一起的味道,他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对于昨夜是怎样将杨妙真与韩妤两人都推倒在床上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这没关系,今晚再来一次便是。

  想到这,他露出一缕笑容。

  殿外传来宫女欢快的笑声,不过立刻就中止了,想必是有老成的宫女在喝斥了。赵与莒咳嗽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宫女行了进来,手中捧着他的衣衫。

  他自登基以来,算不得历行节俭,至少先帝在位时这福宁殿都没有装玻璃窗,而他登基后很快就换了。但同样他也不能算奢侈,宫中用人,能省便省,除去太后那边人手还充足外,杨妙真、韩妤处人手已经极为精简,好在她二人都是自立惯了的,却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家子女人。便是赵与莒自己,服侍他的宫女也只有六人,至于太监,那是完全没有人权的,他是能赶多远便赶多远。

  “官家,请更衣。”

  那宫女年纪很少,声音还极稚嫩,赵与莒微微有些惊讶,服侍他的宫女当中,便没有这样一个人。他皱眉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宫女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年体方方长足,皮肤莹洁如玉,一双眼睛似梦似幻,虽说五官并不算极出众,但这皮肤与眼睛足以弥补了。

  赵与莒只看了两眼便淡淡地说道:“将衣衫放下,你且出去。”

  那宫女应了声是便退出福宁殿,赵与莒自己换好衣衫,因为长时间都是有人服侍的缘故,他现在穿起衣衫都有些生疏了。

  他心中微微有一些恼怒,这个宫女,显然就是杨太后近来挑入宫的三十六人之一。自己记得那些宫女都在慈明宫,这个打发来的,想必是杨太后的主意。

  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一定是原本历史上理宗的皇后谢道清了。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穿越,原本两年后才出现在皇宫中的她,还是提前进来,而且她那传说中的皮肤病与眼疾,竟然都治好了。

  穿好衣服,他出外便看到那个谢道清凝神肃立,神态端庄,目光丝毫没有乱瞄。这给赵与莒极好的印象,他微微一笑,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罢了,只怕她自家心中对于来服侍自己还未必高兴呢。

  “给朕打些水来,记着要凉的。”赵与莒道。

  “是。”谢道清没有问为何要凉的,只是行礼退下,过了片刻,赵与莒听得她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她端着一盆清水、肩上搭着赵与莒的毛巾进来。

  只在赵与莒低头洗脸的时候,谢道清才真正看了赵与莒一眼。这位官家很年轻,今年才是二十岁,外表甚至比这年纪还要小上几许。他相貌如同传说一般不凡,看透人心的亮眼,直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不过他对洗脸很是专注,甚至不曾抬起头来看谢道清一眼。

  这让谢道清多少有些失落,在家中时,她原本因为皮肤病与眼疾的缘故,时常受同族歧视。当杨太后要召谢氏之女入宫时,她的叔伯们都竭力反对,原因是觉得她长得这么丑,便是入宫最多也是一个粗使的宫女,而送女儿入宫都得备上价值不菲的嫁妆,对于已经中落的谢家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她父亲早逝,若不是她兄长坚持,连入宫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机缘,她身上隐疾得愈,族人待她便不同与往,她自家也平添了几分自信,觉得入宫之后便是不得天子亲睐,至少也不至于受到轻视。

  结果却被天子当作不存在一般。少女的敏感,让她觉察到,天子对于她来服侍一事,并不欢喜。这让她更觉得委曲,若不是杨太后之令,她才不愿意来此呢。在慈明宫中与一帮小姐妹们读书习算,玩一玩羽鞠,岂不远胜过陪这个无趣的天子官家!

  虽说心中如此想,但面上谢道清什么都未表现出来,赵与莒洗漱完皆之后,直接去了博雅楼,这是他努力为自己争来的一点点利益,每五日中有一日,不必那么早起来,可以自己在博雅楼里百~万\小!说。

  当然,所谓的“自己”,还是有人在的,起居郎会一大早便在博雅楼等着,若是他来得真太晚,那起居郎少不得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上晚至,惰于学。

  然后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言官,就会很快乐地来劝谏他要勤政,切莫荒怠,更不可沉溺于女色。

  装模作样看了会书之后,赵与莒便有些坐不住,起身道:“今日闲着无事,好久未曾见过荣王太妃了,朕去那边走走,不必惊动太多人。”

  他登基之后,便追赠他早逝的父亲荣王,他的兄弟赵与芮便成了荣王世子,而母亲全氏则成了荣王太妃。虽说全氏是他的生母,但如今却只能住在荣王府中,好在荣王府便在皇宫边上,隔三岔五的赵与莒便会去看望生母。对于天子的孝行,众臣都默许了,毕竟这位官家虽是年轻英武有类英宗,却不曾象英宗那般非要称自家生父为皇考。

  全氏见着赵与莒来便要行礼,赵与莒慌忙掺住,埋怨道:“母亲,每回都要孩儿说你,我再如何也是你生下的儿子,如何能当你的礼?”

  全氏笑眯眯地望着自家的天子儿子,也不多说,只是向他身后望望,没见着杨妙真与韩妤,便有些奇了:“贤妃与婕妤呢?”

  “母亲还如在郁樟山庄时一般,叫她们妙真与阿妤便是,什么贤妃婕妤的,没来由地叫得生份!”赵与莒唯有在全氏面前,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禀性,这最让全氏欢喜。他笑道:“今日她们要陪太后教导宫女,故此不曾前来,母亲也是,有了媳妇便忘了孩儿。”

  “官家都执掌天下权柄了,还是这般孩子气。”全氏拉着赵与莒的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只能在这座王府之中,在朝臣背后偷偷称呼自己母亲,自他小时起,便从未让自己操心过,相反,一直是他在为自己、为自家操心,如今,还要为这个天下社稷操心。

  想到这里,全氏又有些惆怅,若还是在郁樟山庄中,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着小日子那该有多好。

  “与芮呢?”与母亲聊了会天,没见着自家兄弟,赵与莒奇怪地问道。

  “去宗学了,近来读书倒颇为用功,说是不可以坏了皇帝哥哥的脸面。”提及次子,全氏面上又浮起笑来:“他可是佩服官家了。”

  赵与莒微微笑了,也不以为意,他正欲再说话,忽然院外有人喊道:“臣秦大石求见。”

  秦大石与龙十二,如今都在殿前司补了职司,因为资历的缘故,他们当的都是低品秩的小官,但在殿前司诸侍卫中,二人声望却是极高。而且如今殿前司侍卫之中,有近百人都是出自流求,他们无论是身手还是纪律,都足以服众,故此做起这小官来,倒还算顺利。

  赵与莒微撩了一下眉,秦大石而不是朝臣求见,那么意味着来的事情发生在流求了。

  如今朝堂与流求是完全并行的两个体制,朝堂之中,依旧是那些重臣清议们掌握着实权,流求则完全是天子私产。当初献土之后,赵与莒便借击倒史弥远和朝臣们对接二连三的变化措手不及之机,借口“不欲生事扰民”,要求维持流求现行制度五十年不变——朝臣们当时震惊之下,也不觉不妥,又不愿把献土的喜事变成反目的恨事,故此便默认了。待得他们觉得流求如此宝地,竟然不派驻官吏实为不妥时,天子明诏已发,再想反悔已是不及。

  隐约之中,赵与莒便有借着流求来鞭笞朝堂诸公的意味在里面,譬如说夺徐州便是一例。再如现在官家与真德秀的赌约,虽然是二人间的密谈,但这等事哪里瞒得住众人,如今朝臣们都是心思复杂地在观望,看淮北与淮南三年之后究竟孰能大治。

  “官家国务繁忙,便先回去吧。”见赵与莒的模样,全太妃笑道:“有闲时再来,回宫之后,还须多陪陪太后才是。”

  流求来的消息极为不妙,主要还是人心思归,特别是那些最早迁居的移民,觉得如今杨妙真已是贤妃,天子是他们的主人,流求已经再无保密必要,而且开发淮北抽调人手,也让他们觉得,这些抽调之人可以回去那么他们自然也可以。虽说此间甚好,但必须承认,他们对故土的思念几乎是无法克服。

  “秋爽虽是暂时弹压,但凭的只是他之威信,再有一次,只怕很难弹压得住了。”李云睿有些心情沉重地道:“虽不致于闹事,但怠工消极只怕难免。如今两淮正是需要的时候,出这种事情……官家,不如让臣再回流求吧?”

  “不必。”赵与莒皱着眉,此事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沉吟了会儿,他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足足过了刻钟一个钟点的时间,他才停下笔,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然后又删改了一些,再交给李云睿:“你安排人将此送还流求。”

  赵与莒的解决对策是因势利导,他们不是想回大6么,若是只一昧阻拦,反而会越积越大,最终酿成大祸,倒不如由流求公署制定一个章程,这个章程之中规定为流求奉献到何种程度便可以自由往来于6地与流求之间。保证让所有想回来的人都看到回来的希望,又控制能回来者的人数,不至于影响到流求的发展。

  而且,赵与莒相信,经过流求六年以上熏陶的人,他们回到6上之后,与原本在淮北、京东之人已经有很大区别,过惯了流求极富纪律同时又有相对较富庶生计,再在淮北京东苦熬,一时之间肯定是不惯。

  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便是培养一支政治力量。若是流求之人始终停在流求,那么他们对于整个大宋而言,终究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让他们在淮北、京东生息,这终究是大宋故土,他们也算是大宋遗民,更易被大宋各阶层接受一些。故此,在赵与莒的这份对策中,另一项便是回6之后安置办法。回到6上可以,但还必须接受流求制度约束,要与流求银行签订一份小额借贷协议,即流求银行或以现钱或以物资,资助他们在淮北、京东创业,诸如开辟大型农场,开发矿山,开办工场作坊等等。这些行当必须接受流求财税制度的约束,除去归还流求银行的贷款外,还须得向京东、淮北官府足额纳税。

  赵与莒曾花许多时间分析过如今大宋情形,虽说名义上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实际上天子一言一行尽要受士大夫掣肘,而士大夫这个整体,却撑握着清议与祖宗家法这两大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几乎为维护这个群体的利益而无所顾忌。故此王安石虽是睿智,变法却也只能黯然收场。这些士大夫既是地主,同时也是官商,他们为着自家利益,拒绝朝堂的改变,但他们对土地与财富的贪婪,又在动摇社稷根基。唯有培养出一个能与这士大夫阶层抗衡同时又不至于不受控制的阶层,赵与莒才能全面将这些士大夫取而代之,若说流求是苗圃,那么由于战乱,现在士大夫们力量尚未伸至的淮北京东,则将是将培养出的苗木移植的地方。

  自然,这些从流求回迁之人,也会有自家私心,甚至有可能与士大夫同流,形成新的士大夫阶层,故此,流求必须通过财税制度与技术实力,强化对他们的无形控制。

  想到这一步之后,可能在大宋引起的种种风云变幻,赵与莒很是犹豫了会儿,然后将那张纸交与李云睿。

  但愿这些因循守旧的士大夫们,能晚一些发觉自家的用意。

  一六八、学士立名博雅楼

  大宋宝庆元年十一月三十日,在临安已经呆了两天的乌古孙弘毅,终于遇到了第一位访客。

  这两日他极是感慨,如今这临安城,除去繁华一如往昔之外,还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因为《大宋时代周刊》等报纸的缘故,士大夫也好,市民也好,都多了许多谈资,这些谈资不仅开阔了士民之耳目,而且还让他们的心思活络起来。

  更让他不安的是,以往金国使者来到临安,总是招待得极好,可这次,礼部派出个阴阳怪气的小吏,在馆驿中将他们安置下来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气向馆驿官员撒去,换来的是既无热水也无热饭的待遇。

  故此,见着眼前这熟人时,他万分感慨,同时也有些不满。

  “耶律晋卿,你不是与中都一起陷入胡人之手么,为何如今还活着,竟未死守臣节?”

  耶律楚材微笑着摇头:“乌古孙御史,如今我已不是大金之臣了,大金弃中都之地,亦弃中都之臣,我幸得大宋天子青睐,方得自胡人手中脱身,故今已是宋臣。”

  乌古孙弘毅吃了一惊,半晌无语,当初金国宣帝荒悖,诸多国策尽数荒唐,致使中都不守,耶律楚材他们确实可以说是被金国所抛弃了。

  “既是如此,你来见我做甚么?”乌古孙弘毅长叹了一声,耶律楚材之才,他是知晓的:“想必如今你已是大宋天子信重之臣,不知职为何守官居几品?”

  “虽得官家信重,暂时还无品秩。”耶律楚材说到此处时,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这却不怪赵与莒,实是因为他身份尴尬的缘故。而且他虽无品秩,所得信重,责权之大,远胜过乌古孙弘毅这侍御史了。

  乌古孙弘毅眼前一亮,觉得似乎有可乘之机,便前倾问道:“若是晋卿愿将南国虚实告之,仆愿上奏天子,力荐晋卿,以晋卿之才,尚书之位何足道哉!”

  耶律楚材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乌古孙御史,在下此来,实话实说了吧,乃是奉大宋天子之令,与乌古孙御史先为接触。官家说了,若是乌古孙御史求和而来,明日便遣朝中重臣与乌古孙御史谈判,若是乌古孙御史求战而来,那么便免去这一见,两国刀枪大炮较个高低便是。”

  说到“大炮”之时,耶律楚材有意加重了语气,果然,乌古孙弘毅神态微微一变。

  “晋卿,你真的……全心全意为南国效力么?”乌古孙弘毅又加大了注码:“若是晋卿能为大金获得大炮,大金必以参政之职……”

  “乌古孙御史,莫非是瞧不起我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变了颜色:“我已经说了,是金国弃我,不是我弃金国,我耶律楚材可是那种朝三暮四毫无操守之人?况且当今大宋天子,天姿睿发,英明神武,智虑深远,远非金国天子能比拟,大宋将士,励兵秣马,匡复旧土指日可待,徐州淮北不过其先声罢了,去将亡之国为一参政,岂如于新兴之邦为一小民乎?”

  “耶律晋卿!”乌古孙弘毅也是大怒,他站起身,想要将耶律楚材赶走,但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唯一与宋国大臣行和议的渠道,又不得不坐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收敛心中的愤怒,好一会儿,才肃然道:“既是如此,你我便是敌国之人,便不再叙旧谊了。耶律晋卿,请上告贵国天子,我乌古孙弘毅乃诚意为和而来,若是大宋再这般失礼,两国复动刀兵,将士喋血百姓流离,怕非仁君所应为。”

  听他虽然说得委婉,实际却是在哀求,耶律楚材微微颔首:“在下明白了,这便去转奏官家,乌古孙御史,念在往日交情上,在下便只说一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大金已非昔日之大金,大宋亦非昔日之大宋了。”

  乌古孙弘毅默然,他原本便知道此次南来,必不是个讨巧的差使,如今看来,只怕不仅不讨巧,还要折损颜面。他心中明白,无论自己是立即回国,还是在此与大宋签下和议,自己的仕途都已经完了。

  区别在于,他若是能签下和议,那么金国上下可以获得喘息之机,可以换来翻转国运的机会,而若不签下这和议,金国便要面临蒙胡与大宋夹击,去日无多矣。

  送走耶律楚材之后,整整一夜,乌古孙弘毅都没有睡着,耶律楚材传递来的话,让他已经明白大宋天子的底线。

  要和可以,金国必须让步,不仅乌古孙弘毅想得到的收回徐州等淮北之地不须想了,只怕在川陕、京东,宋国会狮子开大口。这已经超过了金国天子给乌古孙弘毅的授权,他只能寄希望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