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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烂敝不了寒的褴褛,因此无论是学习还是训练,都非常卖力。若不是还有偷喝酒的坏毛病儿,当真算得上是楷模。他能来,也是赵子曰使了力气,以赵子曰如今的身份权力,安排两个名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蒸汽船停在临安城武林码头时,无论是志旭扬还是赵若,都是一脸惊叹。

  徐州这两年来发展变化非常迅速,从一座只有数万人口的普通州府,发展成聚集了二三十万人的大城,但是,与临安两百万人口相比,还是太小了。

  另外,徐州地势平阔,原先城市占地不多,故此有向外扩展的余地,临安则不然。临安府如今有法令,凡在城外诸坊兴建房屋的,不得低于三层,好节约土地面积。而新建的诸工厂为节约土地成本,更是将楼越修越高,进入炎黄二年以来新建的工人宿舍,没有低于五层的,普遍都是六层,最高的乃至八层。这也与流求炼钢冶金技术取得更大进步有关,现在流求产的建筑钢材,足以满足这种高度住房需要了。

  这些厂房宿舍,又都集中在武林坊外,周围一马平川,显得分外高大,一出船舱便可望去,故此临安给众孩童们的第一印象,便是壮观。

  “不愧是大宋行在!”志旭扬惊叹道:“汴梁与之比,简直又矮又破,仿佛农舍一般!”

  “便是徐州也比不上,徐州没这边好看!”

  此时孩童们都上得甲板,带队的师长们也有些控制不住,故此男女孩童都混杂一起,赵若与志旭扬好歹相识,免不了打个招呼,听得他这样说,赵若赞道。

  这是难免的,临安因为在赵与莒眼皮底下,他亲自盯着,所以工业生产造成的污染都有所处置,并没有因为工业的发展而过多破坏空气水源和植被。徐州则不然,虽然赵与莒也有叮嘱,可是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许小事,自然就有人不放在心上,无论是刘全还是赵子曰,他们没有考虑几百年后情形的长远眼光,抓起环保来便不如赵与莒自己卖力,更看重的还是有多少工厂开工、吸纳了多少工人、赚得多少利润。所以徐州虽然才只建设了两年,空气之中已经有淡淡的硫味儿,树木也少了许多。

  若说临安城外围给他们的感觉是壮观的话,那么进入城后的感觉便是精致纤美了。这两年来,余天锡任临安府,他与赵与莒关系亲密,知道赵与莒心意,在如何让临安城更符合天子的喜好上颇下了番心思。故此临安不仅有了混凝土地面、瓷砖等新鲜东西,还增加了为数众多的石桥,城中随处可见的流水被运河沟通于一处,而各种各样的景观树木花草,又让临安城四季都是花团锦簇。据说深居慈明宫的太后对此也是甚为欢喜,她每日多了一项爱好,便是登山俯望临安,看着这园林一般的城市,每次都是感慨万千。

  “这是临安城御街,咱们大宋最繁华的街道,不过我们只是从此经过,然后我们的马车出西门,大家暂住在临安初等学堂之中。”负责带队的老师向志旭扬交待道:“过几日会让你们上街,现在都坐好来,莫要让临安初等学堂小瞧了咱们!”

  他们多是流求学堂出来的前两批学生,只不过有祭酒、校正由郁樟山庄的义学少年担任,年纪也都还很轻,故此有相互比较的心思。

  当他们的马车从御街上行过时,临街的某座酒楼雅间里,柳献章从窗外收回目光,回头笑道:“恩师,昏君市恩于这些少年,能成得什么事情?”

  乔行简慢吞吞地扬起眼眉,瞪了他一眼:“献章,说过多少遍,莫称陛下昏君,自即位以来,今上哪一件事情不是做得干净利落,哪里有半点昏君模样?”

  柳献章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行简一眼。

  乔行简又垂下眼眉,心中千念百转,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恩师,这年余不见,恩师当工部尚书还真当安稳了?”柳献章终究要年轻些,与乔行简比,较为沉不住气,故此又问道。

  乔行简再度扬眉,面上微微动了动:“献章此言何意?”

  “当初恩师与学生布局,牺牲了史嵩之,原是为将恩师挺上相国之位,可恩师当那个位卑权轻的工部尚书一年,也不曾见到有什么动作,莫非恩师安于现状,不想更进一步了?”柳献章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乔行简看着自己的弟子,心中不免苦笑,自己究竟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来。

  乔行简与葛洪都是师从吕祖谦,吕祖谦学说兼理学与功利,一方面与朱熹观点相近,另一方面也不反对陈亮叶适的功利之说。故此乔行简与葛洪二人,都将义理挂于嘴上,而在为官出仕时实际上还是追求功利,甚至为了功利,不惜使用一些权谋——包括当初与史弥远相处融洽,而不会象真德秀、魏了翁一般拘泥于君子小人之辨不能与史弥远共存于朝堂。到了乔行简弟子柳献章处,更是将权谋发挥到了极至,柳献章以为,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义理”,任何手段便都是正当的,故此当初投靠济王时便献计刺杀赵与莒,济王事败之后又乘着大宋变革时产生的种种弊端,想方设法要给赵与莒增添麻烦,好驱走朝中大臣,让当时还只是国子监祭酒的乔行简得以上位。

  他深信,若是自己老师乔行简上位之后,在自己的谋划之下,架空乃至废黜赵与莒,施行自己的政治理念,绝对不是问题。而乔行简年老,至多还能主政十年,十年之后,自己便可接替主政之位,到那时大宋的命运便掌权在他手中。

  若是史弥远在,史弥远强力压制与精明的政治手腕下,他恐怕永无出头之日,但现在这位皇帝毕竟年轻,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史弥远,却只是一时侥幸,在政治手腕上,无论是心黑还是手辣的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史弥远。

  但让他焦躁不安的是,自己的恩师乔行简终于成了六部主官之一,但他似乎安于这主官之位,再无其余动作了。

  故此,他不惜冒险自楚州来临安,面见乔行简,希望当面听听他的打算。

  “如今朝中三相,崔与之为首,这老儿老j臣滑,不好打交道,想将他拉下来,不细细谋划不成;薛极小人,天子爪牙,天子留之扑人,也是动之不易;葛洪乃为师同门,于情于理都只可引为援手而不应动之。”乔行简摇了摇头:“况且你以为将他们拉下马来,为师便可以上位么?魏了翁、赵善湘、邹应龙,乃至礼部郑清之,只怕都比为师要有可能一些。”

  “他们如何是恩师对手?”柳献章摇了摇头,不屑地哼了声:“魏了翁理学巨子,向来为昏……那位皇帝不喜,赵善湘史党余孽,有史嵩之之前车在,那位皇帝将之提到兵部便是替他得罪武夫们的,邹应龙威有余而德不足,加之如今司法独立之后,他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至于郑清之,若不是曾为那位皇帝潜邸旧人,算得什么东西!恩师,只要三相之中出现一个空缺,那么恩师便当仁不让!”

  “出个空缺谈何容易?”乔行简方才虽说自己希望不大,但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若真有一个宰辅位空出来,确实非自己莫属,但想到出缺之难,他还是摇了摇头:“前些时日崔与之倒是与为师说过,他有意致仕或是外放,但这几日却又不提了,这老儿心中打的是何种主意,谁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只有委曲一下葛师伯了。”柳献章压低了声音,面色却丝毫不变:“原先他与我们一般支持济王,如今却投靠了那位皇帝,而且还忠心耿耿,恩师,他与我们已经不是同路人,况且他所知甚多,若不……”

  “闭嘴!”乔行简喝了一声,双眉挑起,目光如炬:“献章,这等计策你也能想出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葛师伯如今在朝中也与不在一般,他既是毫无作为,便应该让出位置。”柳献章毫不畏惧,直视着乔行简:“恩师,大丈夫当断则断,事到如今,恩师还有犹豫退缩之心也已晚了!”

  乔行简眯着眼睛与他对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弟子了。他的野心将他的面色煎熬得有些扭曲,甚至目光都是贪婪狰狞。

  “献章,你仔细想想,当今天子行事,无论是在沂王府时的隐忍,收拾史弥远时的深沉,还是亲政之后处置政事的目光长远,都非你我所能及。”想到此处,乔行简有些意兴阑珊,他叹息道:“而且如今天子练新兵已有二载,除去两万近卫军外,还有六万拱圣军,其余禁军将领,也都对天子忠心不二;天下报刊都在为天子鼓吹,天子仁善圣明之名,已是百姓皆知;士大夫初时都不赞成天子独握大权,如今却个个对此噤口,天子革新之策,凡推出者几无反对之声。军力、民心、清议,如今都不在我,献章,你说说看,便是为师上位之后,又如何去与天子相抗?”

  “若是一年之前当今皇帝有些情形,倒真是无懈可击,不过如今……”柳献章笑了笑,目光森冷:“皇帝不是有了一个小皇子么,若是皇帝出了意外不能临朝,小皇子自然即位,他尚在襁包之中,自然需要朝中重臣辅佐。乔师,若那时你是宰辅,辅幼君,成大业,周公伊尹不过尔尔!”

  柳献章这一计策不可谓不毒,近卫军、拱圣军忠于天子,若是赵与莒亡故,这种忠诚当然会转移到小皇子身上,百姓对于皇帝的感戴,也会转为对小皇子的同情,朝野清议更是不必多说,他们只是被赵与莒一个接着一个的功绩胜利所压制住,内心中巴不得恢复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的局面。若是赵与莒真有意外,他们的声音只会更活跃。

  想到此处,乔行简怦然心动。

  “若只是如此……葛洪不可动之,我还要靠他引我入参政之位。”乔行简看着柳献章:“况且葛洪深知我等,岂有不防备之理,只怕我等手段一出,他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我等当初谋划之事告之天子。”

  柳献章焦躁地道:“若是如此,如之奈何?”

  “献章,你还嫩了些,想要上位,却不是非得拱走一人不可。”乔行简意味深长地道。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柳献章醒悟过来,以拳击掌:“恩师说得不错,如今只有崔与之独相,恩师不妨使人在天子面前鼓吹,当升崔与之为右相,如此左相之位空出,恩师可内举不避亲,推葛洪为左相,葛洪再援引恩师为参知政事,如今恩师便是宰辅之一!”

  “接下来呢?”乔行简微笑道。

  “接下来便是立皇后,恩师当大力为杨妃鼓吹,要立杨氏为皇后,无论事成与不成,恩师在当今皇帝之后的首相之位便跑不了啦!”

  若是赵与莒亡故,那么他与杨妙真之子赵孟钧将即位,而杨妙真理所当然将成为太后,以大宋太后垂帘之传统,加上杨妙真手中掌握的流求力量,曾经在立她为后问题上首倡并坚决支持她的乔行简,自然可以被任命为首相,至于崔与之等,到时有了太后支持,赶他们出朝不过是太后一纸敕令之事。

  “只怕到时要立长君……”柳献章又有些迟疑。

  “这却无须担忧了。”乔行简一笑:“当今天子恩泽四方,百姓身受重恩如何会让这帝位旁落他人?况且杨妃虽在朝中无甚亲族,但权力之重却是本朝前所未有,又如何能让人夺了她儿子的帝位?”

  师徒二人相视对望,然后都是一笑,只是心中也都是一凛,对方手段狠辣,虽然亲如师徒,也不免暗自惊心。

  在酒楼雅间之外,一个人悄然无声地离开雅间,慢慢下了楼。

  二五零、休道圣主易欺瞒

  徐州来的孩童对于临安来说是一群新奇的客人,因为此前还不曾有过类似的事情。赵与莒也很是欢喜,这些孩童进宫之后,很逗宫中老少开心,他特意让那三十六位宫女带着他们逛了大半个皇宫,甚至连他的寝殿福宁宫也让他们在院子里看了看。

  太后听说这事情,免不了斥责他没有体统,不过接下来太后便将这些孩童接到自己的慈明宫中,很是展现了一回慈爱。这也难免,杨太后自家无后,对于人家的小孩子便特别眼馋,这批孩童在徐州调教了半年甚至更长时间,个个既活泼又知礼,哄得老太太甚是欢喜,甚至嘀咕着要将其中几个瞅着顺眼的女孩儿留在宫中。

  这不是让赵与莒最欢喜的地方,最欢喜的是让这些孩童对着宫人说他们的经历。当改姓赵的六娘赵若说起她一路上收拢孩童,冒着性命之忧才逃开那些捕捉孩童为食的饥民,又千辛万苦才翻过边墙来到大宋时,宫人泪水一直哗哗流个不停。

  志旭扬因为年纪过了十四的缘故,未能入宫观看,但与六娘的事迹杨妙真、韩妤都知晓,故此将她舍己救人之事告诉了杨太后,杨太后更是感慨得直落泪,连声称赞,并要赐六娘封赏。

  “朕之所以令尔等学习格物之学,便是希望能将我大宋女子之力也激发出来,让六娘这般的孩童,都能活得安适富足。若无格物之学,我大宋就无火炮可用,无弓弩之劲,无舟辑之利。”赵与莒事后将那三十六名宫女召来,语重心长地道:“莫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为国为民之才,更是大德。”

  徐州孩童的事情完全打动了这些宫女们,包括贾元春都是哭哭啼啼,接下来她们跟着耿婉学习便努力得多了。加上耿婉教她们开始做手工,这让她们更感兴趣,特别是那些竹蜻蜓之类的,倒算是寓教于乐了。

  赵与莒一直认为,养在皇宫中的数千人,大多数都是闲置着,让他们在这无所事事,必然免不了勾心斗角以此为乐。相反,他们既然有的是闲暇,若是将他们的兴趣引导到正确的地方去,皇宫这些内监、宫女们,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几个发明家呢!

  因此,这段时间里赵与莒心情很是不错,无论是大朝会时还是在博雅楼接见重臣时,都少有训斥。

  这天大朝会时,他原本以为又向前几次一般,诸臣报告完本部之事后便可散朝,却不想在各部、监寺都述职完毕之后,礼部尚书郑清之站了出来。

  “臣有一事启奏陛下。”郑清之拜倒后起身道:“陛下御极已是三载,左相崔与之为相亦有二年,二年以来崔与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于君有忠于国有功。如今右相之位尚缺,臣以为陛下当除崔与之右相,以显陛下赏罚之明!”

  便是崔与之,也被郑清之这突如其来的举荐吓得一跳,他看了看郑清之,又偷偷看了赵与莒一眼,发觉赵与莒面带笑容看过来,心中又是一突。

  虽然他与赵与莒关系远比之前宣缯与赵与莒关系亲近,而且君臣甚是相得,他前些时日几次请辞,都为赵与莒挽留,但是天威难测,天子越是善待大臣,大臣就越应该谨慎自持,不可恃宠而骄。若是一般时候郑清之这番举荐,崔与之或许会感激他一片心意,但此刻举荐,就在他再三辞相不久之后,若是天子将二者联系起来,他的辞相倒象是他对于自己未担任右相之职而有所不满,故意向天子施加压力一般。

  而这个时候做其余辩解都是枉然,只能期待天子不把二事联在一起了。

  这个郑清之,突然来这一下究竟是何意?

  不仅崔与之心中犹豫,朝中其余臣子也都是狐疑,经过两年磨合,如今大宋朝堂已经很安稳,天子独揽大权,百官从旁辅佐,左相崔与之居中调和,两位参知政事分领文武事宜。若是崔与之升了右相,那么左相之位便空了出来,是否要补上一人?由谁补上?补上之后权力分配又将如何调整?

  这些都关系到众人的切身权力,故此大伙都屏息以待。

  更有些人想得深远,郑清之是皇帝的亲信,他与崔与之向来没听得有什么深厚交情,此刻提出这一点,想必是得了皇帝授意,既是如此,自己是否应该立刻出班附合,好应天子之心?

  就在犹豫之间,薛极出来道:“陛下,郑尚书所言甚是,崔相公这两年来功劳着著,群臣都是心服。臣附议此事。”

  薛极也出面支持,众臣倒有大半相信这是天子之意了。只有乔行简冷哼了一声,若是崔与之为右相,左相要补人的话,现在已经是参政又与天子关系亲密的薛极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这正是乔行简预料之中的事情,故此他并不觉得惊奇。

  葛洪侧过脸看了看乔行简,面上神情复杂,若说他对崔与之升右相后空出的左相位置不动心,那决对是虚言,但他觉得这件事情背后,似乎又不象表面那么简单。他知道乔行简对于拜相甚是热切,故此怀疑此事是乔行简推动,若是如此,那么这个空出的左相之位,乔行简只怕是势在必得了。

  “臣附议!”有薛极附议,立刻便有一堆官员出面支持,片刻之后,赵与莒便发现朝中大半朝臣都支持这个要求。

  “此事……”赵与莒看了看崔与之,心中也有些怀疑,崔与之神情似乎并不知道这事情,而以郑清之与赵与莒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竟然没有与自己先做个商议,而是直接在朝会上推出如此重大事情,这让赵与莒有些失望。

  他明白郑清之的心思,无论是葛洪还是薛极上了左相,那么参政之职中便会有一个空位,郑清之觉得凭借与天子的旧情成为参政,再过数年崔与之、葛洪、薛极都老退之时,他便可以成为当仁不让的首辅。

  这越发让赵与莒不喜,赵与莒还是希望,郑清之之流能将对自己的忠诚放在个人权位之上,可如今看来,郑清之让他失望了。

  重臣中除去崔与之自己就只有魏了翁和赵善湘还未表态,赵善湘多少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始终冷眼旁观。赵与莒看向魏了翁,和声说道:“魏卿以为如何?”

  魏了翁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他为人方正却不是傻瓜,天子分明对此持保留态度,故此才迟迟不表态,否则的话,就象上回乔行简提议自流求官员中提拔一人任工部侍郎一般,天子立刻赞成了。天子心中不赞成,却来询问自己,分明是希望自己出面做这个恶人。

  若换了旁人,为了迎合天子,只怕免不了要捏着鼻子做这个恶人了,但魏了翁微一沉吟,出班奏道:“陛下,以崔与之之德、之才、之勋,升任右相,实是众望所归。”

  赵与莒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笑着对崔与之道:“魏卿这个众望所归,着实说得不错,崔卿,你便勉为其难,任了这右相一职吧。”

  崔与之看了郑清之一眼,郑清之也好薛极也好,此时都意识到不对之处,面色都有些难看。崔与之心中微叹,硬着头皮跪拜下来:“陛下,臣才浅德薄,实不堪右相之重任,为左相已是尸位素餐,陛下还是将右相之位虚以待贤,臣不敢窃居其职!”

  他这番推辞原是应有之意,若按着正常程序,天子应当竭力邀请,而崔与之再三推辞,最终勉为其难才答应下来。不过赵与莒又做了件让众臣吃惊的事情,赵与莒原本有些前倾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一下,然后摆手道:“既是崔卿力辞,此事容后再议,诸卿若无旁事,便退朝了吧。”

  殿前武士会意,立刻鸣鞭退朝,赵与莒不等群臣反应过来,背手自御座上离开,直接便自侧门出了大庆殿。

  众臣此时再看崔与之时,目光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唯有乔行简捻须皱眉,心事重重。葛洪与他一起出得大庆殿,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有些快意。

  “乔贤弟,郑清之为何好端端会要举崔相公为右相?”他故意问道。

  乔行简摇了摇头,仿佛事不干己一般:“愚弟不知,前些时日与郑尚书饮酒时,他也不曾提及此事,看情形,天子竟然也不知……郑清之弄出这一步棋来,究竟是何用意?”

  他这般说话让葛洪微微一愕,原本他以为如同上次对史嵩之之事请罪一样,郑清之是被乔行简拱出去的一枚棋子,但听乔行简这口气,倒似真的一无所知。

  葛洪正待再出言试探,突然见着一个内侍自侧殿出来东张西望,然后拉住了崔与之。崔与之面色有异,听得那内侍说了几句,原本沉郁的脸上似乎露出轻松之色,然后跟着那内侍向侧殿走去。

  乔行简也看到这一幕,眉头再度拧在一起。

  那内侍应该是天子命来招崔与之的,只是他来召崔与之是为了何事?叫他去安抚一番还是训斥一番?

  “陛下圣心如海,渊深难测,乔贤弟,谨慎行事,不可妄为。”葛洪到嘴的试探变成了敲打,他回过脸:“慎之慎之!”

  “葛兄说得极是。”乔行简慢慢地说道:“得当心一步走错后患无穷。”

  在乔行简想来,崔与之为右相是皆大欢喜之事,以赵与莒对崔与之的信任重用,升任右相应是水到渠成。而郑清之为他言语所动去推崔与之升右相,接下来他便要荐葛洪为左相,葛洪为左相必然会引他为参政。可是不仅仅崔与之升右相之事被天子搅黄了,连葛洪话里话外之意,都是在试探敲打他,若是葛洪真从了左相,是否会引他为参政这件事情他的把握陡然变小。

  故此,他说出“一步走错后患无穷”之语,其实也是在提醒,当初暗中与史弥远、当今天子为敌,甚至谋划刺杀之事的,他葛洪也是其中之一。当初这一步就决定了二人在政治立场上必须一致,否则有一人倒楣,另一人也讨不得好。

  葛洪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崔与之跟着内侍进了偏殿,但赵与莒却不在偏殿候着他,他心中有些好奇,那内侍为他搬来座椅,等了会儿,外边的朝臣都散去之后,内侍又道:“崔相公,下官奉天子之命,先请相公在此稍候,待人散去再引相公入宫。”

  崔与之心中更是奇怪,做得这般隐密,为的不过是瞒住群臣罢了,以天子如今声望权势,用得着这般神秘行事么?

  在博雅楼中,他终于见着赵与莒,不过殿内除了赵与莒外,还有霍重城。崔与之心中突一跳,霍重城名义上隶属职方司,实际上却是掌握密侦之权,又是天子潜邸旧人,他出现在此处,难道说也与今天之事有关?

  “崔卿有没有吓着?”赵与莒这时心情很好,说话时还带着笑。

  “臣倒是觉得,陛下岂会因为这等事情怪罪于臣!”崔与之不动声色地拍了赵与莒一个马屁:“故此臣不害怕。”

  “广梁,将事情报与崔相公听听。”赵与莒哑然一笑,又对霍重城道。

  “是。”霍重城向崔与之行了一礼,如今他行事要稳重得多,又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容易遭人忌恨,更不敢在大臣面前失礼:“下官属下无意中侦得一事,乔行简与人密谋,要将崔相公推为右相,葛洪替为左相,他自己升任参政。”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仍让崔与之大吃一惊。

  天子用密谍侦查大臣,这是他所惊之一,知微见著举一反三,霍重城所说的“无意侦得”显然是幌子,天子遣人盯着乔行简,安知不会遣人盯着他。

  所惊之二是此事牵连起来,葛洪是参政,乔行简是工部尚书,再加上朝堂上那些有意无意推动此事的,大半个朝廷都卷了进去。天子现在虽然是笑嘻嘻看上去不生气,实际上谁知道他有没有因此而起猜忌之心!

  他顾不得自身的嫌疑,转向赵与莒,拜倒在地道:“陛下,此事不可不慎重处之!”

  “朕知道,故此才未在朝会时发落他们。”赵与莒叹了口气,多少有些失望:“薛极,朕圈养之爪牙,郑清之,朕重用之旧人,连他二人都如此……何论其余众臣?”

  “陛下之意?”崔与之试探着问道。

  “请卿来便是商议如何处置的。”赵与莒盯着他:“朕是继续陪他们玩下去,还是干脆些解决他们?朕虽然倾向于后者,但是,如今只有密谍侦得的口报,朕不愿开小人诋毁大臣之先例,免得有汉武江充之祸,须得抓住实证才可!”

  “陛下圣明,远胜于汉武矣!”崔与之真心诚意地再拜了下去。

  二五一、夜中暗隐雷霆手

  对于特务政治,赵与莒有本能的厌恶,并不是因为他个人政治洁癖——实际上到得他如今这一地步,权谋之术早玩得精熟,他除了做事留一分余地外,根本谈不上什么政治洁癖,更是因为他深知特务政治远不如迷信其功效的人想象中的大,更有无穷无尽的遗祸。

  特别是在如今既没有电话又没有电报还没有窃听器的情形下,一切特务政治都缺乏必要的物质条件。例如,霍重城的密谍可以跟着那柳献章到楚州,但他把楚州的消息传来须得花上两天时间,而若是事情紧急,赵与莒根本不可能派人去楚州证实,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密谍的话语便成了唯一依据。赵与莒没有天真到以为手下不敢阳奉阴违的地步,也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真能明查秋毫,能够判断出那些密谍们每一句话的真伪,故此,那些密谍要用,却不能过于仰仗。

  听得赵与莒如此说,崔与之原本因为霍重城遣人盯着乔行简而感到惊恐的心平静下来,饶是如此,他还是用眼角余光看了霍重城一眼,见霍重城一脸无奈,这才稍稍心安。

  “乔行简在任上,倒也算兢兢业业,若只是一心上进,想要当参知政事,倒算不得什么大错。”赵与莒又说道:“只是权位乃天下公器,便是朕要选择官吏,也须得为天下而想。崔卿,以德以才以声望,卿都足以为左相,但此事不可由乔行简诸人推出,须得朕在时机成熟之后再宣布,卿可明白?”

  除了赵与莒所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他言语中还有一层意思未曾透出:官位是天子给臣子的恩赏,罚可由臣下代行,但恩赏却无论如何都得控制在天子手中,这也是天子安坐御座的不二法门。

  崔与之当然明白这一点,也深深理解这一点,他肯在古稀之年出山为相,为的便是能辅佐天子成就一番功业,那个左相的职位对他来说反而可有可无——因为他现在已经拥有其权。

  “乔行简之事,你心知肚明即可,朕暂时还要留他有用。”赵与莒慢慢地道。

  若是早先不知道乔行简可能就是众多事件的幕后主使,赵与莒除之欲快的心思会很迫切,现在他反而不焦急了。乔行简的一举一动如今都在他掌握之中,而且这个人很有几分意思,引萧伯朗为工部侍郎之事,让赵与莒的计划提前了足足数年时间——原本赵与莒以为要再过五六年,才可以把流求官员提拔到六部郎中之类的小职司上。

  让敌人为我所用,这才是权术的高层境界。

  崔与之老j巨滑,心中暗生警惕,皇帝留乔行简还有何用处,无非是用他来试探朝臣罢了,特别是葛洪,他与乔行简关系非常,二人又都在国子监任职过很长时间,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是闹大了,这二人的门生故吏,岂会不生自危之心?

  葛洪在这件事情当中,不知牵连有多深,陛下若是想连他一起拿下的话,朝堂中免不了又有一番动荡了。

  想到这里,崔与之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打发走崔与之和霍重城之后,赵与莒闭目在博雅楼思忖许久,不知不觉中,竟然靠着椅子睡着了。待他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薄被,谢道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与他目光相对,立刻垂下眼睑:“陛下。”

  “道清。”赵与莒向她招了招手:“给朕倒杯温水来。”

  谢道清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道:“陛下,方才耿婉姐姐来过,陛下身上锦被,便是耿婉姐姐为陛下披的。”

  赵与莒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清,如今学业如何?”

  “如今学得的东西要有趣得多,姐妹们都很是欢喜,听闻陛下曾造过可载人上天的大孔明灯,姐妹们也想试试。”谢道清此时眉眼活泛许多,竟然也露出渴望之色:“陛下,臣妾知错了。”

  这个知错,便是知道上回她问赵与莒学那格物之学有何用处之事,尽管随着徐州来的孩童们之事让宫女们生生受过一回教育之后,她心中便已经认错,但当面对赵与莒认错,这还是第一次。

  “呵呵,当不得什么事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与莒随口道,喝下水后他看了看时钟,又到了午饭时间,这些时日,他总觉得时间过得快,又休息了会儿,他站起身来:“去四娘子处吧。”

  这场由郑清之举荐崔与之为右相的风波,仿佛一夜间平息下来,无论是赵与莒,还是崔与之,或者是其余大臣,都没有人提起此事,大家似乎都将此事遗忘了。

  乔行简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弟子柳献章却是心急如焚,若不是为乔行简所阻,甚至有意要在太学生中制造舆论,发动清议推崔与之上位了。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中,大宋迎来金国的使者。

  金国使者此前来大宋是交涉两国逃民之事,换在往常,宋国百姓逃到金国或者金国百姓逃到宋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孟珙的父亲甚至从逃到宋国的青壮中选出人来组成了一支精锐部队。但赵与莒亲政之后,宋国逃往金国的往往是作j犯科之辈,而金国逃往宋国的人却越来越多。“六娘小道”开通之后,这种人口迁移更成了大规模半公开的情形,每月少说也有千余人自金国迁入宋国。

  初时因为边将被收买的缘故,金国君臣对此还知道不多,可前些时日发生一件大事,一个县的百姓在县令带领下,竟然集体逃到宋国这一边来,这让金国满朝震惊,然后再顺藤摸瓜一查,不算这个县,五月以来流失的人口已超过万人!

  如今金国土地狭小,人口因为战乱、灾馑失去不少,每一个百姓,都是金国的财源兵源,轻易舍弃不得。

  短短时间内失去这么大数量的人口,若是被官府残杀而死,金国天子完颜守绪只会叹息二声,可是跑到了宋国去,他不由得暴跳如雷。不但与此相关连的几位朝官都因之受责,他甚至还派出使者来,要求宋国返还逃民,送回那个胆大妄为的县令。

  在得知这位使臣的来意之后,赵与莒便失去与其交涉的兴趣,打发郑清之去与他扯皮之后,便再度将注意力转到高丽,他在等待一个消息。

  炎黄二年十月底,高丽江华岛。

  高丽这年的冬天分外冷,虽然还只是十月底,却与往年十二月中相差无几。虽然蒙胡被驱回汉江以北,可是仍然驻有大军,宋国水军对鸭绿江的封锁,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故此高丽王室仍然驻在江华岛。

  无论是保护也好,还是监视也好,高丽王室对于权臣崔氏的重要性,都使得他不得不做出最谨慎安排。起初时,崔氏还在江华岛安置了大量士兵,一则防止蒙胡强行渡海,二则也是对大宋的戒备。不过随着宋国与高丽签署临时盟约,答应支援高丽抗击蒙胡之后,这个戒备就松下来了,特别是宋国水师直接介入战斗,切断蒙胡水路补给,迫使之不得不撤到汉江之北后,江华岛的守军就更为懈怠,毕竟蒙胡根本不可能突破宋国水军的封锁,在江华岛登6了。

  朴永朗呵着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冰冷的武器早给他扔到一旁。他愤愤地向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那屋子里传来热闹的喧哗声,还传出来宋国罐头煮熟后特有的香味,这让朴永朗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吃得香,睡得暖!”朴永朗暗自骂了一声,但是却知道那种身活不属于他。

  他原是公州鸣鹤所人士,五十余年前几乎迫得高丽朝廷走投无路的贼民起义便发生在他的故里。论及祖上出身,他也曾是田柴收受法的受益者,但如今,却只是一个既没有田也没有山的贱民,托蒙胡的福,他总算能加入高丽的中央军,二军六卫里能吃上粮饷,但这点可怜巴巴的粮饷仅够让他不饿死。

  想得这般寒冷的日子里,那些军官围着炭火吃着宋国罐头,而他却因为贱民出身只能在这里放哨,朴永朗心中怒火更甚。

  朴永朗曾经吃过一次宋国的罐头,那是有一次宋国战船在江华岛靠岸补水时,他很是卖力气地帮了忙,事后宋国近卫军扔给他一个罐头,那滋味儿,隔了三个月他还能觉察得到。他吞了口口水,低声咒骂了一句,却根本不曾注意到,一个影子悄然无声地爬了过来。过了会儿,他冻得实在受不住,起身跺脚的时候,那个影子猛然跃起,伸手便捂住他的嘴。

  “饶命!”他拼命想喊,但是冰冷的感觉自喉间掠过,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气力不可遏制地向体外泻出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