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拥着美女高歌饮酒,放浪不羁。然而城主内心的真正想法c又有几个人能明白有谁知道这个看似自信铁腕的年轻城主,曾有过yi段不见天日的杀手生涯,伴随着yi生中的少年岁月。其中种种生死激变c爱恨荣辱,只怕不能为外人所知。
夜越发深了,高座上的白衣贵公子醉得不轻,兴致却越发高了。用犀角筷子敲着金杯瓷器,大声唱歌,催促着舞姬随着他的曲子跳,狎昵放荡,不堪入目。
旁边的文武官员已经坐不住,纷纷起身告退,公子舒夜看也不看,拂袖令他们退下。
子夜时分,满座的宾客里,只剩下霍青雷,在下首默默地看着高歌狂饮的城主看着他大笑,起舞,断断续续唱着自制的曲子。歌哭相接中,即使敦厚如他c也感觉到了yi种积压多年的绝望和激愤。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尚未说完的往事最后,星圣女为什么没有和公子yi起逃出大光明宫公子说,在他沿着绝壁攀爬,试图离开昆仑绝顶的时候,那个少女在崖下张开银弓,yi连射了十三箭最后yi箭,将他钉在了绝壁之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他不敢问。如若公子不说,这样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人敢问。
-
“你还没走”似乎终于尽兴了,耳边的歌声停了下来,公子舒夜大醉,踉跄地扶着舞姬往内室走,忽地看到了满座狼藉中按剑而坐的霍青雷。
“公子醉得厉害了,末将怕有什么意外。”霍青雷老老实实回答。
公子舒夜大笑起来,伸出手,用力拍拍心腹爱将的肩膀:“好好好,你居然没有被绿姬那个女人拉拢过去。是个男人不然,你应该磨好了你的剑,趁着我大醉yi剑砍下我人头来不过,你以为我真的醉了么”满身酒渍的贵公子拍着霍青雷的肩,忽地轻声问,眼里的神色却亮如妖鬼,看得人悚然心惊。
“我这yi生,只敢在yi个人面前喝醉什么叫做刎颈之交,你知道么因为只有他要杀我,死在他手里我都认了。”公子舒夜yi手扶着舞姬,yi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yi下,踉跄大笑,“大好头颅,只送知己这便是刎颈之交”
外面的月色很好,恍惚中如同满地水银。霍青雷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公子这样的话语,似乎已在回顾他的yi生。
“是墨香”他终于忍不住,接了yi句。
公子舒夜身子yi震,停下了脚步c抬头望着庭外冷霜yi般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的声音有些迷惘,喃喃:“墨香那是应剑而来的假名罢了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就把他当成了兄弟”
霍青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知道公子很少有这样的倾诉机会。
公子舒夜抬起头,看着半空的冷月,喃喃:“也就是这样的月夜啊整个昆仑之巅到处流满了血在和沙曼华逃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落下他。我告诉他那条秘道的位置,想让他和我们yi起逃走结果呵呵,在九月初九的深夜,我没有等到沙曼华,却看到无数中原武林高手忽然间涌现在大光明宫里那些人就是从那条秘道里下来的”
霍青雷失声低呼从那条秘道里下来的那么就是说
公子舒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yi种多年后沉淀下来的c深不见底的沉郁:“不知道为何,那些中原武林人见人就杀c却独独不和我交手后来,我才知道,墨香叮嘱过他们不要杀我。他不是什么无名奴隶,竟是中原武林派来明教总坛的卧底我和他出生入死五年,竟从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那个时候,我是不是比连城更愚蠢呢”
中原武林应该至今记得那yi夜:七大门派突袭昆仑光明顶,修罗场杀手全军覆没,连教王都受了重伤而前去的七大门派高手,不知为何竟也无yi生还。公子舒夜回顾着着血战往事,语气也转为萧瑟:“那yi战之后,中原武林yi派萧条,而魔教也yi蹶不振。双方都偃旗息鼓,培养新的精锐。”
就在那样混乱的杀戮之夜,十八岁的他怔怔地站在后山那yi条秘道上,眼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所爱的女子再也不会和他yi起回归故乡了沙曼华满身是血的杀出人群,看到了他。那种眼神他至今yi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百口莫辨。那yi刹他只想死了或许死了才能证明他并不是墨香的同党,并不是中原派来的卧底
公子舒夜叹息着,眼神慢慢变冷:“我万念俱灰,当时对外面yi切都无知五觉。墨香拉着发怔的我,奔上了绝壁上那yi条被称为天梯的秘道。沙曼华愤恨不已c在崖下yi连射了十三箭,被yiyi墨香挡开。但最后yi箭,终于把我钉在绝壁之上,连我怀中那缕发丝,都在箭气中射得寸断c碎裂入血肉如果不是穿着天蚕衣护身,我当即便该死了。”
说到这里,公子舒夜抬起手按在胸口正中的伤口上,仿佛那处又剧烈疼痛起来。
“那时候我看到墨香yi边攀爬,yi边用剑削砍着天梯上可供落脚的隐秘木桩。我惊怖欲死:他竟是要断了这唯yi的通路,让那些中原武林精英也死在昆仑绝顶他被那些中原武林作为棋子和死间使用,yi朝得了机会c却要翻过来葬送所有棋手”公子舒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忽然不说话了。显然当日的情形,依旧让他惊心动魄。
霍青雷亦听得变了脸色,却克制着自己不出yi言。
公子舒夜用力按着自己胸口那处旧伤,仿佛那寸断的青丝依然蜿蜒在他胸臆的血脉里,纠缠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呼吸。过了许久,当舞姬都在入夜的寒气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公子舒夜抱住了美人,脸上有yi种茫然的情绪:“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墨香背着我c在万仞冰川上手脚并用地爬着。他的手上和脸上全是血口子,筋疲力尽是他救了我。”
他的兄弟出卖了他。但在他伤重垂死的时候,却不肯丢下他独自逃生。墨香背着他从大光明宫逃出来,翻过雪山,穿越大漠好几次他们都濒临绝境,墨香却始终不肯放下他不管,把仅有的食物都留给他,任他怎么辱骂也不肯离去,在大漠上找不到水源的时候,甚至割开手腕用自己的血来给他解渴九死yi生的东归路上,他又被墨香救了多少次回到敦煌后,因为担心重伤归去的他会再度受到继母的毒害,墨香隐身于旁暗中保护c又替他挫败了多少次暗杀和阴谋
他曾有过那样深切的求死之心,却因老父垂死的嘱托而暂缓:连城尚未成人。高氏yi族守护敦煌多年c在没有合适继承人出现之前,他不能就此而不顾。
他对墨香也有过刻骨的仇恨憎恶,却终于还是崩溃在对方如此执着的守护和救赎之下。
“他说他当我是兄弟。但是他又说,他不得不出卖我。他只是yi枚棋子,他的所有都掌握在那些棋手的手里。”公子舒夜忽地低头笑起来了,眼里忽然有了泪光,“那时候我原本恨极了他,但经过那样九死yi生的yi路,我终究原谅了他。”
“我明白墨香作为yi枚棋子的苦衷以他当时的地位身份,如此做法c已是最大程度上竭尽全力维护了我。这些年来,我依然当他是兄弟。”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看着霍青雷:“所以,如果有yi日你不得不离弃我,我必然也会原谅你。”
“公子”霍青雷yi惊,立刻单膝跪下,“属下绝不背叛公子”
“无需发誓不背叛我你要发誓不背叛敦煌。”公子舒夜的眼神重新冷醒,扶着舞姬往莺巢走去,喃喃,“你不仅仅只是高氏的家臣,更是敦煌的将军你只要守护着这座城就是,不管它的主人是谁。”
霍青雷怔住,越发觉得公子语意不祥。然而公子舒夜已经扶着美人走远了。
yi路走,满身酒气的公子忽然又高声长歌起来:“从来成败yi杯中。当时谁家女,顾盼有相逢。中间留连意,画楼几万重。十步杀yi人,慷慨在秦宫。泠泠不肯弹,翩跹影惊鸿。奈何江山生倥偬,知己生死两峥嵘。宝刀歌哭弹指梦,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c谁是英雄”
―
高城上灯火通明,歌舞不绝。而城外寒风沙海里,却也有人唱着歌。
篝火噼噼啪啪地烧着,火舌yi跳yi跳,颤颤地映着人的脸。歌声也是颤颤的,领唱的是个十岁的卷发孩子,穿着白衣,跪在火前唱着波斯语的歌:“天地是飘摇的逆旅,昼夜是光阴的门户。多少帝王和荣华,在不多时又匆匆离去来如流水,逝如风。”
孩子背后站着头戴金叶饰主教冠的圣女沙曼华,她穿着白色长袍,领口和前襟有yi条深色宽边。身后所有明教的教徒均白衣白冠,袖手站立,面色悲戚地听着那个男孩用波斯语唱着古老的歌谣。这个少年伽亚是歌者,用歌声传播着明尊的教义,而此刻,是在为死难的教徒祈祷。
少年歌者遥望着远处灯火不息的高城,继续唱:“人说天宇是个覆盆,我们匍匐着在此生死。明尊是我慈父,领我同归彼岸乐土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沙曼华静静听着少年伽亚的歌声,忽然间也有泪水滑落。她向着火堆跪倒,所有明教教徒跟随着圣女yi起匍匐下去,跟着齐唱:“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生命消逝,也不过如此吧愿明尊保佑那些死去的教徒,都将去往彼岸乐土。
“圣女,你会为我们报仇的,是么”少年伽亚膝行着上前,亲吻沙曼华的脚尖,抬起眼睛期待的看着至高无上的圣女。
她茫然的俯视着那个孩子,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居然聚集了如此多的仇恨和黑暗,让她不寒而栗。杀了那个敦煌城主她甚至无法回答虔诚的教徒的话yi念及昨日城头交手的那个人,她脑子里就有隐约莫名的痛,令她无法呼吸。
“是的,星圣女定然会yi箭击破敦煌,带领我们东去中原”替她回答的是旁边的长老妙水。少年伽亚欢喜地连着亲吻圣女的脚,歌唱:“醒来呀,这敦煌城太阳驱散了黑夜,暗夜从半空里逃遁。灿烂的金箭,射中了敦煌的高瓴;银弓金箭的圣女,带领我们东去”
所有教徒都围着火堆跪下,虔诚地望着星圣女,跟随着伽亚诵唱诗篇。
然而,她却木然,只觉脑中的痛越发剧烈,几乎不能呼吸。长老妙水yi直在yi边关注着圣女的脸色,看到此刻她摇摇欲坠的表情,立刻将她远远地拉到了yi边。老妇的脸色是关切而慈爱的沙曼华从苗疆拜月教来到昆仑之时不过十岁,她便担当起了师傅的职责,yi直将这个小圣女当作自己的女儿,关爱无比。
沙曼华颓然坐倒在沙丘之上,捧着自己的头,忽然间压抑不住地叫了起来:“长老,我脑子里究竟怎么回事那三根钉子三根钉子把什么都钉住了我想不起来”
“是因为想不起以前所以心里疑虑,不敢下手,是么”妙水眼里有怜悯的光十年前那场变乱中c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啊到了如今,即使金针封脑了还yi样痛苦么老妇叹了口气:“我知道,圣女yi直对金针封脑之事耿耿于怀。”
“慈父为何要封住我的记忆”沙曼华茫然问。
妙水脸色沉重,微微叹息了yi声:“是圣女祈求慈父为你金针封脑的。”
“什么”沙曼华霍然yi惊,抬头,“我求慈父我想要忘记什么”
“忘记高舒夜出卖你忘记你曾为了他背叛明尊忘记因为yi念之差带给教里多大的灾难。”沙漠里入夜寒冷彻骨,妙水的话语吐出来便凝结了寒气,老妇人眼里也有冷光,“你当年yi连十三箭将舒夜钉在绝壁之上,回来便整整两年无法握弓你跪在教王玉座下,祈求教王用金针替你封脑。慈父爱你,便答允了你。”
沙曼华茫然抬起头来,颅脑似要裂开。真的真的是这样的么
她只觉妙水说的字字句句都宛如yi颗钉子,钉在内心深处,将什么坚硬的壁垒钉裂了yi个口子她忽然烦躁起来,不顾yi切的把手伸向脑后,想拔出那三颗金针
“住手”妙水出手阻止,厉喝,“你自己乱动金针,拔出之时便是破颅之时”
顿了顿,老妇看着面色苍白的星圣女,慈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莫要心急教王说过,如果你无法胜任这次任务,便令月圣女接替你。我已派人去回纥通知月圣女,她不日将带领人马来敦煌支援。”
“二姐姐”听到那个名字,眼前浮现出月圣女那张刚毅绝决的脸,沙曼华蓦然安静下来,“她也要来了我真是没用啊,要劳动二姐从回纥赶来。”
月圣女梅霓雅,回纥的公主和教母,要带着修罗场黑衣杀手们向着敦煌而来了么
第七章 鼎剑候
yi直到公子舒夜回莺巢,霍青雷才回头向着拘禁二公子连城的地方走去。
考虑到他毕竟是城主的弟弟,又是帝都来的贵客,霍青雷只是点了他气海和双手岤道,并不对其镣铐加身。那个葛衫少年眼里依旧有不屈服的倔强,然而听说要带他前去母亲生前住过的瑶华楼时,便安静地站了起来,跟在霍青雷后面。
在接近那座幽闭小楼的时候,又听到了绿姬在里面的祝诵之声,声音低哑诡异。十年来,这个被幽禁的女子每夜都在楼里用巫术诅咒着城主,想要为主母复仇。
霍青雷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咒语,忽然间打了个寒颤。旁边的连城二公子在进楼前忽然双膝跪倒在台阶上,对着黑洞洞的门里磕了三个头,眼神变得悲痛而仇恨。门内的墙壁上,悬挂着老城主传下的那yi套盔甲。
他离开这座小楼已经十年。十年前,十yi岁的他看着披头散发的母亲被神武军从里面拖出来,白绫紧紧绞着她的脖子。绿姬抱着他,捂住他的眼睛不让看,可他还是看到了:母亲原本艳丽雍容的脸上yi片青紫,眼睛圆瞪,口舌间都是血。
而重伤初愈的长兄舒夜,就这样坐在软榻上冷冷看着,吩咐军士将被缢死的瑶华夫人放入棺木,等上两天,好和垂死的老城主yi起下葬。
他挣脱了绿姬的手,冲过去撕咬着长兄,却被无数军士拉开。
新的敦煌城主冷冷看着这个十yi岁的弟弟,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周围yi片利刃出鞘的声音。然而公子舒夜只是摇了摇头,似是极疲倦地摆手:“不杀。送入帝都去。”
十yi岁的他,就这样被送离了故土,远赴帝都长安,做了yi个人质。
他看到过其他属国质子在帝都的遭遇:度日如年c如履薄冰,因为如若两国局势yi有什么变动,那些质子的人头便首先被斩下来,放到金盘上被送回故土。而他那个阴枭多变的长兄高舒夜,心里只怕所谋者也大吧yi旦舒夜不甘于只做敦煌城主,稍有异动,他在帝都便是人头不保。
若不是在帝都遇到贵人相助,十年来替他周旋yi切c教导他提携他,他早该成了帝都激烈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罔论十年后还能带着帝都旨意返回故土。想着往昔种种,他眼睛里不由自主露出了深切的仇恨。
“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猛然间,旁边霍青雷冷笑起来,似是压不住多年的义愤,“公子对你够好了不然十年前就该把你和你母亲yi起杀了,以绝后患”
高连城霍然回头,瞪着这个长兄的附庸爪牙,怒斥:“这个奴才,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许辱及我母亲你不过是我们高氏yi个家臣”
霍青雷冷笑:“你母亲我告诉你,要杀你母亲的,是老城主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好母亲做了什么她在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居然勾结明教妖孽想将他置于死地在公子千辛万苦回来后,养伤时,她又yi次次谋害老城主知情后,就派人在自己去世前缢死了那个女人,才敢放心闭眼。”
“胡说”连城因为震惊而提高了声音,怒斥,“胡说,我母亲从来连yi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她怎么会杀舒夜怎么会”
霍青雷铁青着脸,拼着把家丑揭穿,“你去问问刘老侍卫,去问问张嬷嬷府里老人们哪yi个不知道不过是为了高氏的面子,对外只说夫人暴卒罢了。公子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换了别人,能容你活到今日”
连城瞪着眼睛看霍青雷,只是不信,连连倒退:“我母亲不会杀人不会杀人她信佛,她从来不杀生不信你问绿姬。”
倒退中,靴跟碰上了门槛,连城猛地yi个踉跄。然而有人从门里扶住了他。
绿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口,站在幽暗的阴影里扶住了少主人:“不错。二公子,夫人是个好人,她爱你至极,为你所谋更是尤恐未尽。”顿了顿,黑影里的绿姬注视着莺巢里的灯火,咬牙低声:“偏偏,有个人却挡了你yi世的荣华富贵夫人怎生容得他”
连城霍然呆住,看着暗影里露出侧脸的女子这是绿姨童年时那个抱着他到处走,看西番人吞刀吐火c看商队驼铃,看长河落日的绿姨十年不见,眼前这张刚过三十的女人的脸,竟然变得这般苍老可怕。他陡然觉得yi阵陌生。
霍青雷凝视着绿姬日渐苍老怨毒的脸,眼睛里的光芒也转为沉痛。
“绿儿,何苦。”他忍不住再度开口劝说青梅竹马的女子,“你看,二公子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昔日的恩怨也就不要再提了毕竟是骨肉啊城主不会为难二公子,照样的同享富贵。我去求城主允许c娶你过门,大家好好的在敦煌生活下去,这不好么”
那样诚恳朴实的话,从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嘴里说出来,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连城脸色依然苍白,似乎还未相信母亲昔年曾设计陷害了长兄。然而绿姬冷冷看着霍青雷,忽地笑了笑:“好啊,如果你担保高舒夜不加害小公子,我就嫁给你。”
“好”霍青雷喜极,脱口答允,忍不住便上前yi步拉住了绿姬的手。
绿姬微微挣扎了yi下,便侧头向暗影里。女子的双手枯瘦如柴,冷而潮,神经质的不停颤抖着。然而隔了十年终于握住了这双手,霍青雷悲欣交集,久久不愿放开。
却没看到c侧头向着暗影里,女子眼里蓦然簌簌落下yi行泪水:小霍,青梅竹马的我们c如今竟落到了这般谈交易般出售感情的地步了么
深秋的敦煌城,重新又陷入了yi贯的繁华和喧嚣。
驼队进进出出,各国商贾鱼贯而入,觐见城主,逢十抽yi的高额赋税让他们暗自腹诽,却只有无奈地拿了盖过玉玺的过关文书出敦煌去,盼望到了目的地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来。
公子舒夜依旧是这yi方的生杀予夺的帝王,决定着古道上这yi重镇的yi切。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奢侈放浪,却同时也将城中的政务军务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有人敢破坏这如铁yi般的秩序,更没有人敢问:前几日归来的二公子连城c如今又如何了
瑶华楼里却是渐渐有了人气,不似以往死寂阴沉。
应该是取得了城主的认可,这几日霍青雷往瑶华楼里来得明显多了起来,脸上带着喜色。绿姬的神色却只是淡淡的,偶尔也顺着他说yi会儿话,眼神却躲闪。霍青雷却很容易便满足,生怕她幽禁多年对外界不熟,喜滋滋地带着绿姬去四处看,内外不避忌。二公子整日在楼里叫着要见长兄,可公子舒夜醉醺醺的扶着舞姬过来了,连城对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哥哥c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瞪着他看。
yi连几日便这么过去了,仿佛城中开始结起了薄冰的坎儿井,表面上死水无波,底下却有暗流汹涌c急待破冰而出。
第四日上,霍青雷陪着绿姬吃了早膳,照旧去后院检视。
然而yi入那个花木扶疏的巨大庭院,却发觉那停着的yi百车金铢yi夜之间无影无踪。他倒抽yi口冷气,却并不太意外十年来,每年十月初十,公子都吩咐下人把这笔巨大的财宝放在后院里,然后过了五天,月中之夜,这些车子就会秘密地消失。谁都不知去了何方。
然而,今日不过是十月十四,竟然这些车子就走了为何比往年都提前了yi天
他有些担忧地想去请示城主,却意外地在莺巢外被挡住,侍卫尽管认得他c却依然坚决地说城主吩咐今日不见任何客人,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莺巢yi步。
霍青雷闷闷地回来,绿姬殷勤询问,他便说了今日的异常。绿姬笑着说他多心,公子在那个销金窟里风流快活几天不见人c也不是什么希罕事情。然而笑的时候,仿佛心里沉吟着什么,女子的眼神陡然掠过了狠厉的光,执起了酒壶殷勤劝酒。
那酒劲儿好大,霍青雷只喝了三杯,便觉得浑浑噩噩,不知不觉yi头栽倒在桌上。
绿姬探头看了看里面,发现连城没有惊觉,便小心翼翼地从霍青雷腰间解下了令牌和yi串钥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软泥来,将钥匙印了上去,逐yi取模后,立刻将钥匙放回了霍青雷怀里。yi切不过片刻间就做完了,绿姬看着醉酒的霍青雷笑了笑,眼神复杂果然不出她所料:公子舒夜难对付c可他属下的这个愣头青,却是容易摆平。
她迅捷地做着这yi切,忽地苦笑:如果小霍不是高舒夜的心腹该多好这样,她也不用如此对他。然而世事逼人,到了如今境地,她若不抢先动手c连城便要被高舒夜杀了
这几年她虽然蛰伏于敦煌城中,行动不得自由,可私下里却心细如发,打听着整个城中yi举yi动。她隐约猜到公子舒夜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稳坐敦煌多年,大约是因为在朝廷中有势力相助那每年yi百车金铢的去处便是个哑谜。公子舒夜在大胤朝廷上,必有同党。
然而,她没有料到帝都的势力插手得如此之快。连城拿着圣旨返回敦煌才不到十日,帝都的人便跟着来了
公子舒夜不杀连城,或许还是顾忌着圣旨的力量。而如今,帝都那个神秘人来到了敦煌,只怕公子舒夜得了臂助,便要即刻翻脸了罢她必须尽快想出方法来不然少主就要死在高舒夜手里了。
连城是瑶华夫人留下的唯yi血脉,她怎可坐视
秘密的销金窟里,美人个个花容失色,看着公子舒夜yi把掀翻酒席,厉声叫骂。
坐在对面的黑衣男子却是动也不动,看着yi堆金杯玉盏砸碎在地上,嘴角噙着yi丝饶有兴趣的微笑,斜觑着发怒的敦煌城主。手里小刀剔着指甲,意态悠闲。他头戴玉冠,身穿黑底龙纹的箭袖长袍,做工精致,竟然是王侯yi级的服饰。
若是帝都长安的百姓,yi看那袭黑底龙纹的袍子,便知道那是谁了鼎剑候
在大胤的四王之乱中,这位年轻候爷起于草莽,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庞大的财力c组织起了yi支军队,拥兵战于乱世。以“拥护皇上c清除内乱”为口号平定了天下,诛灭了四名作乱的藩王。内乱平息后,朝廷王室衰微,鼎剑候便已经成了大胤当今皇帝最信任的人,特允他可在玄衣上织龙纹,以示恩宠。连帝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女,都以能结交上这位平民出身的年轻候爷c称其yi声“爷”为荣。而这位候爷封号为“鼎剑”,据说人如其名c也是手眼通天,上至九鼎至尊c下至刀剑江湖,都能呼风唤雨。
这yi次几大正教联合上书c请求朝廷下令剿灭明教,他便在其中起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此刻,这位只手便能翻云覆雨的人物c却秘密离开了帝都,悄然出现在遥远敦煌城的秘密销金窟里,坐在那儿听凭别人厉叱怒骂。左顾右盼中,忽地看到了桌上那个碧玉小瓶子,不由眉头yi皱,收入了袖中:“怎么还在吃这种东西想死就去死的干脆点我没收了。”
公子舒夜却正暴跳如雷,完全失去了平日里超然冷澈的气度,正对着那心不在焉的人怒骂:“墨香你十年来他妈的都做了些什么每年收我那么多钱,却送回给我这样yi个白痴”
仿佛怒到了极处,忽然间他yi反手cyi道寒光便掠了出去公子要杀人美姬吓得失声大叫,铮然金铁交击中,承影剑架在了来客颈外yi尺处。
黑衣的鼎剑候手里多了yi柄墨色的长剑,在瞬间封住了公子舒夜的那yi剑。
“啧啧,毕竟是你弟弟,怎么能骂白痴呢”鼎剑候有些惫懒地笑起来,手腕转动,剑身不停轻震,在yi瞬间挡住了七剑,yi边尚自有余力曼声回答,“虽然他在我们看起来的确很白痴白痴得就像”
最后yi剑。火星迸射。执剑相交的两名男子各退了三步,竟是不分伯仲。
“白痴得就像十年前的你”鼎剑候喘了yi口气,恶狠狠扔下yi句话来,“所以你看他不顺眼是吧”
公子舒夜同样狠狠逼视着对方,然而那句话如同利剑yi般刺中了他,竟不能答。半晌,他愤然将承影剑往地上yi扔,怒:“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敦煌城主我当你是兄弟,才对你予取予求c把连城托付给你照顾可你竟把他教成了yi个白痴”
“我干吗要把他教成合格的城主”鼎剑候懒懒道,看着同伴,“敦煌的城主,是你。”
公子舒夜仿佛要说什么,终究沉默。片刻,终于只是挥了挥手,令那些美姬退下,方才转过身来低声问:“今日不过十月十四,你竟亲自来取那yi百车金铢你轻易离不得帝都,忽然赶来,莫不是那边政局有变”
“谁希罕那yi百车金铢政局有变我还敢跑出来”鼎剑候在墨色的长剑上弹了yi下,听着佩剑发出的长吟,目光忽地变得雪亮,“我知道她来了。我要抢在你去见她之前来敦煌。”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根本不问那个“她”是谁,公子舒夜失惊。
“我怎么不知道”鼎剑候的眼光从剑上挪开,落在敦煌城主脸上,“我是墨香,你是高舒夜。我们是兄弟,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你忽然间写信,要我从帝都遣返连城,我就知道必然有变。那时候,你已料到明教总坛会派出沙曼华前来敦煌了吧”
公子舒夜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着庭外的玉树金莲,执拗地沉默着。
“不关你的事。早就说好了,你负责中原,我负责西域。”他冷涩地回答,“我每年给你巨万资金供你组织军队c疏通朝廷上下,你只管在帝都掌控政局c照顾连城敦煌的事,不用你插手。”
“怎么不用我插手他妈的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么”yi直惫懒的鼎剑候忽然暴怒起来,yi剑砍了下来,将整排白玉栏杆粉碎。鼎剑候在咆哮,拿出那个碧玉的瓶子在他面前晃:“十年了,你还在吃这种药你醒醒罢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十年前你就想死在她手里,十年后还是yi样所以你急着招连城回来,急着去送死是不是”
“是。那又怎样”仿佛被yi连串的怒斥逼到无法回避,公子舒夜忽地粲然yi笑,坦然承认,“我觉得生无可欢,不如就死。反正人生yi世c种种爱憎享乐我都算经历过了。”
鼎剑候呆住,看着外表依然年轻英俊c却处处透出颓废死气的同伴。
那样的颓废和绝望让黑衣的王侯震惊不已,十年来他yi直在兵权和战乱中斡旋c极力向前奔走,却是第yi次停下脚步c看到了同伴眼里的死气。这个人啊自从十年前在昆仑绝顶上失去了沙曼华,内心便开始消沉了吧而敦煌这个故乡也没有给他足够的温暖:父亲c母亲c弟弟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都叛离他而去,只遗下他yi人在这样穷奢极欲的销金窟内c醉生梦死地靠着幻境来麻痹自己。
这些年来虽然坐拥敦煌c富可敌国,可舒夜的心c原来已经被侵蚀得那般厉害。鼎剑候看着生死之交,忽地微微叹了口气。
十年未见了经历了那般被人当作棋子的噩梦,九死yi生地返回敦煌后,两个修罗场出身的少年最终决定成为主宰棋局的棋手。他们订立了攻守同盟,从此天各yi方。十年来,yi个掌控着丝路咽喉,积累庞大的财力;而另yi个则在中原乱世中拥兵而起,左右时局。
他们已然默契地合作了十年,渐渐将这个天下都收入彀中。大胤经过内乱后,诸位藩王yi起伏诛,然而王室元气也由此大伤,地方割据渐起,多不听帝都旨令。他以平民之身而封候,更拥兵左右了时局。景帝病入膏肓,懦弱无能,已经被他操纵于股掌之上,他之yi言,几已可以决定新王废立。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们要不到c作不到的。
然而,就在这个当儿上,舒夜说:他不干了
锦衣玉带的鼎剑候颓然坐入椅上,定定看了敦煌城主半晌,忽地低声:“老实跟你说,景帝那老头活不过年底了,我在帝都选了yi支衰微的宗室,准备拥为新君那孩子不过八岁,只得yi个姐姐,内无臂助外无强援,已认我为亚父待得摄政几年,各方面再稳妥yi些了,我们便可废了大胤的称号,取而代之。若有不服,我借助武林力量在朝野yi起发难c你在敦煌手握十万大军遥相呼应,到时候,天下还不是我们的”
那样大逆不道的谋反之语,在这个黑衣王侯嘴里说来,却如同平常寒暄。
公子舒夜眉头挑了yi下,淡然:“帝都的事,不必和我说,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你yi向看得准c出手快c下手狠。这局棋,你定然是能左右的。”
“这是我们yi起下的棋你忘了那时候我们在敦煌城下的盟约么”鼎剑候yi拍扶手,愤然,“我们yi起做皇帝我做正皇帝,你做副皇帝或者倒过来也行”
听得那样的话,公子舒夜只是倦极的摇摇头:“错了。我那时候和你定约,只是希望能联手做好两件事:yic灭除明教;二c处置好连城。第yi件事,今年你已做到:帝都下令普天下灭除明教c只怕得你之力最多。第二件事”白衣公子忽地长长叹了口气,苦笑:“连城如今二十yi岁,已经是这样的白痴了夫复何言。你我之约,也已经到头。”
鼎剑候双眉yi轩,终于强自缓了口气,先不正面回答,只是道:“你以为帝都下令灭除明教,只为我的个人恩怨灭明教,只为打击回纥在中原的势力。最近几年回纥国势大盛,咄咄逼人。而回纥商人与中原贸易频繁c多借着当地的明教摩尼庙作为落脚行馆,将大宗财物寄放在此间,年终便源源不断送入回纥。明教为回纥国教,传入中原后教徒之多c已经超出朝廷所能容忍的程度所以帝都大乱平定后c便要借着灭除明教,把回纥势力打压下去这是大势所趋。我不能造势,只能借力造局。”
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看着侃侃而谈的同伴:那样冷锐的眼角眉梢c隐约间有支配天地的魄力。鼎剑候继续道:“说实话,我并不恨明教,虽然修罗场里那段日子的确生不如死。可你不知道我去修罗场之前c在那些武林正派手里受了多少比这更厉害的苦而后来大胤朝廷上下c宫廷内外,比那更残酷龌龊的事又少得了多少你因失了沙曼华,才恨明教入骨其实你恨的应该是我。”
“你以为我不恨你么”公子舒夜冷睨了那人yi眼,忽地低声。
鼎剑候刹那间愣住,这样冰冷的语气仿佛yi根钉子准确地从心脏里穿过去c钉死了他。
“做了十五年的兄弟,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公子舒夜低头抚摩着白玉栏杆,淡然,“你真的会让我做正皇帝向来你都不甘于人下,非要自己操纵局面,若被人所用c则视为奇耻大辱,报复手段酷烈在中原武林是如此,在昆仑是如此,在帝都更是如此”
鼎剑候喉头动了yi下,似乎想开口回答,却终自无声。
“我和你本来就不同,我若当年能和沙曼华平安偕老,大约根本不会想着要逃出修罗场。而你鸿鹄志远,只怕非要探求能力所达到的尽头。”公子舒夜脸色青白,有yi种长年声色犬马沉积下的疲惫,声音平静而锋利,“你终有yi天会容不下我。而我不想死在你手里。”
“胡说”鼎剑候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高舒夜你少自作聪明”
“那么你为什么要把连城教导成这样的人”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眼里神色亮如妖鬼,极其可怕,“难道你不是觉得这样的人c更适合成为你的盟友连城在帝都十年,事事听你教诲,视你如父如师,单纯听话你要的,是这样的盟友吧”
鼎剑候看着公子舒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