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龙大奎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些天心里的纠结,仿佛下子被捅开了。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动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他连连拱手说:“林董,你对我的好,大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林光祖十分含蓄地看着他:“年纪轻,要把握好机会。时不再来啊!”
第四章生要离几次婚1
?
在谷安,很少有人知道,林光祖原来的名字不叫林光祖,而是叫崔百岁。他最初不是做企业的,而是从事娱乐业。
说起来,话就长了。
大约是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泡歌舞厅夜总会咖啡厅渐渐成了台湾的种时髦,从台北到高雄,从台中到花莲,四处流行开来。在很多人看来,个男人假如连这种地方也不去,那他不是个呆子,就是个无能之辈。从国际大饭店国际大舞厅开始,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像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每到夜晚,到处是衣香鬓影。即使是阮囊羞涩的大男孩,也常常聚集在戏院附近的冰果室里,边品尝杯柠檬水,边羡慕地注视那些进出娱乐场所的人们。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台北的街巷深处由霓虹灯点缀的招牌,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彩。汽车摩托车和三轮车,接二连三地驶来,走出许多衣冠楚楚的人们。
他们当中,有许多是民国38年1949年从大陆来到台湾,用各种办法把工厂办起来,然后迅速发家的老板。在酒店里吃饱喝足后,边剔着牙缝,边神采飞扬地走进了装修豪华的歌舞厅。他们无法回到夜夜寻欢作乐的上海百乐门,可是脑子里却充满了对当年灯红酒绿生活的迷恋,于是在心目中把台北的西门町当成上海的“大世界”。他们觉得,在今日公司消费,买许多漂亮的物品,吃顿美味的菜肴,然后走进夜总会听歌,把钱花在歌星身上,无疑体现了自己不凡的身价。
随着台湾娱乐业的兴旺和自身演技的不断提高,年轻的崔百岁,名声也不断上升。他明白,自己生逢其时,遇到了赚钱的好机会,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赚钱上,可他偏偏忘记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太太冯倩倩带着女儿住在高雄,不仅要工作,还要照顾家务,可是常常见不到丈夫的面。他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停留半天天,随即又走了。
他觉得,观众的鲜花和掌声,比太太的吻更让人心醉。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夫妻之间的感情正日渐疏远1直到有天,太太冯倩倩突然跟他提出,准备带着女儿离开台湾,去香港念书,这才让崔百岁大大吃了惊。他当然不同意离婚,可是太太决心已定,宁可个人带孩子,多吃些苦,也不愿忍受与丈夫若即若离的关系。
崔百岁无法说服太太,更无法阻止她这样做。于是给了她们笔钱,好让她们在香港好好地过日子。
太太冯倩倩和女儿到了香港以后,崔百岁心里时常牵挂,曾经专程去看过她们。太太很礼貌地接待了他这位客人,可是崔百岁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婚姻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离婚以后的三年,是崔百岁最不如意的三年。事业上有许多不顺利,感情上的挫折又接踵而至。尽管有些拍摄电影的机会,可是毕竟只是配角,剧团的演出也颇不正常,加上离婚时付掉了不少钱,母亲身体不太好,看病吃药都得花钱,使他的生活出现了窘境。
这天晚上,他无所事事,去台北圆环国生戏院看电影。看完电影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去吃消夜。无意中碰到了个山东老乡于知顺。于知顺是家夜总会的经理人,与娱乐圈的人非常熟悉。两人边吃消夜,边攀谈了起来。
于知顺问崔百岁,你近来在忙些什么。崔百岁告诉他,刚刚离开邵氏电影公司,没找到合适的位置,眼下还在休息。于知顺听,连忙劝他去歌舞厅“做秀”。
“别人不管张三李四,都可以出来做秀,你为什么不做呢?我对你还不了解?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个人单独表演的节目很多,要是你去做,定会成功的!”
崔百岁笑笑,很坦率地回答道:
“我并不是不去做,是因为当了两年兵,与歌舞厅脱节了,也没有谁熟悉不见得毛遂自荐,说我在军中得过奖,还在邵氏拍过电影我做不出来。”
于知顺说:“那让我来做啊!”
崔百岁注视着他:“你?”
“对呀!我现在就是节目经理人,别人的节目都可以排,你的节目为什么不可以排呢?”
“那行啊!”
随即,于知顺跟他讨论了个办法2因为许多老板还不认识崔百岁,所以价钱开得过高,老板不会要,价钱开得低了,崔百岁也不愿意接收,不妨采取客串的方法,暂时试试。待老板看了演出效果再谈价钱。崔百岁觉得他讲得有道理,点头答应了这个办法。
很快,崔百岁进了国生戏院隔壁的真善美西餐厅表演。每天晚上在晚饭时间七点半以后和消夜时间十点以后表演两场。崔百岁表演了两个节目。第个是小人物狂想曲,把自己想象成乐队指挥,而台下的观众则是他的乐队。他以各种幽默滑稽的动作,让观众发出会意的笑声。同时又连唱带跳地表演了首英文歌曲。第二个节目是别出心裁地设计的出水芙蓉,他穿著西装上场,却反串角色,扮演个洗澡的女人。他完全是以出色的演技,将浴中的女人表演得惟妙惟肖,而且没有任何情的成份。每次只要他上场,总会引起满堂笑声。
演出结束后,歌厅的郭经理把崔百岁叫到后台,对他说,目前这里的演员,有的是按月付工资的,每月约两万块钱;有的是按节目付工资的,800元至1000元不等。由于你刚出来做秀,报酬不能太高,当然也不能太低,每天给1000元,你看怎么样?
崔百岁计算了下,按照当时的牌价,2800元可以买两金子,每天1000元的工资应该是不低了。
他前后在“真善美”表演了年,既做个人节目,也当主持人。不久,对目前的经营状况保留着较多看法的郭经理离开了“真善美”,决定自立门户,在国生戏院底楼的国生酒店开设家歌舞厅,并且诚情邀请崔百岁去那儿演出。答应不仅给他工资,年底还可以有股份红利。
崔百岁答应了,在他那儿干了年3年后,觉得老是这样干难以舒展才华,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离开了国生,去往台中的南夜夜总会参加表演。没有多久,他又离开“南夜”,来到了台南饭店夜总会。
就这样,他开始了跑江湖式的演艺生涯,不断地接受各个场所的邀请,按照每十天个档期的方法,在台湾四处巡回演出。
他在歌厅里的演出,获得了很多的掌声,也获得了很多的红包,经济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正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又认识了位名叫杨春琴,后来成为第二任太太的女孩。
杨春琴是桃园大溪人。全台湾的人都知道,大溪是出美女的地方。杨春琴果然长得貌若天仙,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崔百岁艳福不浅,拍拖上这么漂亮的女孩。这让崔百岁心里很是得意。
结婚后,杨春琴为他接连生下了两个女儿。
崔百岁在歌厅的演出和电视电影的拍摄都很顺利。他的名声天比天响,钱也赚得天比天多。然而,钱多了并非好事情。世界上有许多麻烦是因为缺钱引起的,但也有许多麻烦却是因为钱太多引起的。
当时有不少女孩子迷恋着崔百岁,向他暗送秋波。他才二十几岁,是个有血有肉,充满情的男子,当然不会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尽管家里有天仙般漂亮的太太,依然有好几个女孩子使他暗暗心动。
在家舞厅里,他结识了位名叫苏秀绵的女孩。她是台湾鹿港人,长得也许不比杨春琴漂亮多少,可是她的魅力足以将崔百岁心猿意马,渐渐疏远了与太太的感情。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春琴很快就知道了崔百岁与苏秀绵关系密切的情况。她无法忍受丈夫的不忠,却又阻止不了他继续与苏秀锦交往,便很干脆地对崔百岁说:
“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也不必拖下去,还是断了吧。”
从内心说,崔百岁并不愿意跟杨春琴离婚。但事实上他与苏秀绵的感情也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他无法正面回答太太,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只能承认理亏。
按照台湾的法律,男女离婚以后至少要等待半年,才能重新结婚。他和苏秀绵的婚姻,断断续续地拖了将近年,才算解决问题。
再次结婚的那天,崔百岁特意在台北的家饭店里举行隆重的婚礼,邀请了演艺界的许多朋友出席婚宴。他的好朋友刘光超则责无旁贷地前来做婚礼的司仪。
刘光超穿了身西装,满脸笑容地走上台来,开口就说: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今天都是喜气洋洋,我当然更高兴,因为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崔百岁先生的大喜日子,他又要当新郎了。般地说,个人辈子结次婚,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崔百岁先生与众不同。在这里,本人很荣幸地告诉诸位,我已经参加了崔百岁先生的两次婚礼,今天是第三次婚礼了”
结婚礼堂里顿时爆发出阵笑声。
但刘光超却敛住笑容,顿了顿说:
“我希望今天是为崔百岁先生主持的最后次婚礼。让我们祝愿崔百岁先生和苏秀绵小姐白头偕老,永浴爱河!也祝愿我刘光超不再第四次为崔百岁先生主持婚礼请各位举杯——干杯!”
“干杯!”
“干杯!”
礼堂内涌起片浪潮般的笑声和掌声。崔百岁也和新娘起,举起了酒杯,可是他实在忍不住要发笑,把满口的酒水都喷到了新娘白色的婚纱上。于是参加婚礼的人们闹得更加起劲了。
平时,刘光超与崔百岁搭档演出,总是笑料不断,然而他们心里明白,这是为了想方设法逗观众们笑。今天却跟平时不样,被逗趣的不是别人,而是台湾赫赫有名的崔百岁。连崔百岁自己也觉得,今天实在是太让人高兴,太让人难忘了。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刘光超不再主持第四次婚礼的预言,并没有成为现实。
第四章生要离几次婚2
?简直像鬼使神差般,起初感情很好的苏秀绵与崔百岁,结婚几年后,终究还是因为性格不合分了手。
崔百岁与苏秀绵是由于偶然的机会,在歌舞厅认识的。起初觉得她喜欢唱歌跳舞,性格活泼开朗,跟自己非常合得来。可是结婚后才发现她不像名字那么绵软,而是个性十分好强,家里的衣食住行,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安排。说实在,在这方面,崔百岁是比较随和的,离过了两次婚的人,对于如何与太太相处,毕竟也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只要留够了抚养母亲的费用和自己的零花钱,剩下来的钱,他都愿意交给太太安排,自己也省心了许多。好在他每天的进项足够开支,根本不用担心像以前那样,花几块钱都要算上半天。
然而,他们的矛盾恰恰又是在钱的问题上爆发的。
导火索源于崔百岁的嗜好。
他与好朋友刘光超样,有个难以改变的嗜好,那就是赌。
演出的空余时间,艺人们无事可做,便聚集在起打麻将,推牌九,桌桌的赌局,往往能从下午延续到午夜。满屋子都是烟雾弥漫人声嘈杂。崔百岁平时过日子挺节省,可是只要上了赌桌,精神兴奋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即使输了几十万上百万,他也能置之度外,心想东山再起。
然而,太太苏秀绵很不赞成他这样做。
她心希望过舒适而安稳的日子。结婚后,两人把家安在了鹿港,很快有了个女儿,崔百岁给她起名崔佩珊,把她当作最珍贵繁荣宝贝。遗憾的是,只要崔百岁沉醉于赌博,切便都变化了。他不仅仅常常不回鹿港看望妻子和女儿,即使放假回来,也想方设法外出参与赌博,夜不归宿。他在歌舞厅或者影视圈中所赚的钱,不可谓不多,可是往往付之东流,这使苏秀绵非常恼火。她不止次地警告崔百岁说:
“告诉你,以后再也不许出去赌了,要是你今晚还赌,从今以后就永远不要回来!”
“知道了,老婆大人,你以为我还是个三岁的小孩子?”
“这样的话,说过多少遍啦!”
“咳,我的好太太,你也辛苦了,和佩珊早点儿休息吧我去歌舞厅演出,演完以后很快就回家1”
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走出家门,想起赌桌,太太的话就完全丢在了脑后。
崔百岁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明白,赌博绝不是件好事情,是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扔在了水里,二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更不好的是夫妻之间的感情受到极大的影响。谁会愿意让个好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家庭毁于旦呢?
然而,台湾演艺界多少年来积聚的风气,已经难以改变。尤其是那些老艺员,早就对练功之类失去了兴趣,只要不上台演出,什么事情也没有。闲得发慌,就想出去寻找刺激。许多人如果离开了赌博,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什么。
崔百岁和他最要好得人心朋友刘光超样,只要看见赌局,两条腿就迈不开步子了在了赌桌旁,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可以丢到边,跟他毫无关系。
终于,因为他过于迷恋赌博,太太忍无可忍,与他发生了十分激烈的争吵。摔凳子,摔碗盏,摔玻璃镜子,闹得呯呯乱响,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不知道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两人的感情原本直很好,然而次又次吵架,再好的感情也会产生裂痕,乃至无法弥合。
气之下,崔百岁只能又离婚。
要赌博很容易,要赌气也很容易,可是要离婚,就不那么简单了。这根本不是赌气能够解决问题的△丈夫的,必须为太太与女儿安排好切,包括房子生活费教育费,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费用,那可是个很大的数字。平心而论,崔百岁手头不缺钱,以前挣了不少钱,也曾经用其中的部分置办了房子和地皮,作为固定资产2可是旦要妥善处理离婚事宜,才发觉自己的积蓄其实并不多。加上赌博又输了些,他的口袋里并没有多少钱。
他终于省悟过来,赌博并没有让自己赌垮,接二连三的离婚,却几乎要让自己离垮了。
这次,他除了把换洗的衣服和舞台上表演所用的服装装进了箱子,其它东西样也不拿,全部留给了苏秀锦。然后默默地看了女儿眼,转身离开了鹿港的家。
他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而且都是女儿。想起父亲曾再对自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崔家已是七代单传,非常希望百岁能够为崔家生养个儿子。如果有两个三个,那就更好了。谁知连结了几次婚,却生养了四个女儿,个儿子也没有。甚至连那四个女儿,也都跟随太太去了,真是令人黯然神伤。
不,他不仅仅只有四个女儿,他还有个儿子。想起儿子,心头不由阵发热。
说起来,这是他的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前几年,当他还没有与苏秀绵结婚时,曾经与位名叫陈春子的女演员偷偷相好。她到处演出,生活颇不安定,很想依附于崔百岁。知道崔百岁离婚了,目前还是单身,尽管在和别人拍拖,成不成并不定。她试探了几次,崔百岁的回答往往是含混的:
“春子,我跟你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春子追问急了,他又说:
“我都跟你在起几个月了,怎么还不相信我?”
陈春子想,百岁确实对自己不错,几乎是百依百顺。两人同居了段时间,这些日子也确实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谁知,他们没有来得及谈婚论嫁,就发现怀孕了。陈春子很快生下了个儿子。然而无法公开是崔百岁的儿子,只能跟着母亲的姓。崔百岁给他取名为陈阳光3
儿子从小与母亲生活在起,崔百岁很少见到他,可心里他始终惦记着这个侥幸得到的儿子。尽管这是个非婚生儿子,但毕竟是崔家的血脉。咳,算起来崔家七代单传,到陈阳光已经是第八代了
与苏秀绵离婚后,夜之间,他成了个四处为家的流浪汉。吃饭和住宿都在宾馆里,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需要照顾别人,也没有谁来管束他,要多少自由就有多少自由。然而,当他从灯红酒绿的夜幕下走出来,厌倦了沾满了铜臭味的鲜花掌声和逗笑时,却发现自己只是孤家寡人,竟然是那么的孤独!
当初,他在苏秀绵和陈春子之间,作出了艰难的选择。结婚后,渐渐断绝了和陈春子的往来。好几年没有与陈春子联络,不知道她结婚了没有,也不知道儿子陈阳光究竟怎么样,真想念他们啊!
他渴望拥有份真正的感情。可是次又次的婚姻失败,使他对自己的究竟该怎样重建家庭生活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应该到哪儿去寻找真爱,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再次结婚。
这种漫无目标的生活,持续了年多。
就在这时候,崔百岁在演艺界的声誉,却如日中天。许多剧团竞相聘请他去当主角,不少歌舞厅聘请他去主持节目,电影公司电视公司的片约也是接二连三。前前后后参与拍摄了很多部片子,在些片子中担任男主角。他的充满幽默调侃滑稽和风趣的节目,受到了许多观众的欢迎,尤其是受到了不少退伍的老兵的欢迎,报酬自然也不低。
第四章生要离几次婚3
?民国38年1949年,国民党退居孤岛。滞留在台湾各地的老兵很多,几乎成为个特殊的社会群体。
他们离开大陆越久,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就越强烈。凭良心说,由于他们当年在战场上打过仗,受过伤,吃过苦,国民党政府给予他们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到年龄退伍以后,他们般都住进了“荣民之家”,差不多每个月有两万元的退休金,如果是当官的,还要多些。按理说,过日子是没有什么困难了,可是他们精神上却十分空虚。你想,孤零零的个人,既没有家眷,也没有子女,更没有任何亲戚,每天面对的就是冷冰冰的床铺板凳,还有与自己样渐渐老去的老兵,不能不令人感到厌倦。白天还好过些,到了夜晚,谁都会感到异常寂寞。将人久久折磨的思乡之情实在无法排遣。
他们之中几乎谁都挨过枪子,吃过弹片,身体有伤病,行动很不方便。唯可以消遣的地方,是台北的西门町。或者去今日公司逛百货商场,吃点心,买些日用品,或者去歌舞厅听歌,捧歌星,认干女儿,“吃豆腐”。他们并不吝惜钱,打仗的时候连性命都不吝惜,干吗把钱看得那么重?简直把口袋里的退休金全都花掉,才算心甘。
这,给艺员们提供了赚钱的机会。
歌星在舞台上演出,曲我的家在大陆,勾起了老兵们无限的思乡之情;首苦酒满杯,让老兵们热泪盈眶。尤其是女歌星的演唱,总是让老兵们感慨万分。显然是由于担心民众的情绪太波动,对社会的安定不利,台湾当局有度明令禁止了苦酒满杯三年等好多首歌曲,不准演唱。
但即使如此,西门町依然红火,而且不断地流行“红包场”。以往观众给歌星捧场,是献上束鲜花,演出结束时,歌星可以凭着收到的鲜花去向歌舞厅老板算礼金。然而很快人们觉得这样太麻烦,还不如干脆直接给歌星塞红包。全盛时期,整个台北有十几家大型歌舞厅,每家每晚有10万元的红包可以发,据说连二十年不衰退,谁能计算得出吞掉了“荣军”们多少红包?
崔百岁假如没有电影公司的片约,就在西门町的歌舞厅里做主持,或者是演出滑稽节目1老板给他很高的报酬。与歌星们不同的是,除了每天万多元的底薪之外,也可以收到红包。于是他口袋里的钱迅速地增多,有时多得连自己都弄不清楚。
坦率地说,在这段时间内,也不是说没有碰到过让他心跳加快的人。
有次,在台北演出,他住在统饭店,有位柜台小姐吴美惠对他的印象很好,看见他进门就热情地招呼,需要做的事情都为他安排得很妥贴,让人心里感到十分舒服。
显然她已经超出了为般客人服务的水准。
崔百岁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她是基隆人,目前独身,不知道是离婚了还是没有结过婚。但她有个三岁的儿子,长得十分讨人喜欢。
来二往,两人就熟悉了。
感情发展的速度超出了崔百岁的预料,没有多久,他们之间便无话不谈。崔百岁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坦率地将自己的几次失败的婚姻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美惠。
美惠听罢,沉默了好久。心里想,这个崔百岁虽然是个四处跑码头的艺员,为人却很坦诚,很风趣,演技也很高。假如与他生活在起,定是整天都会有笑声的。尽管他以前的路走得不太顺当,可是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并不影响以后怎么过日子。只是只是自己作为个单身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儿子,她倒是暗暗担心年幼的儿子会成为两人感情之间的阻碍。
崔百岁了解美惠的心思,十分真诚地对美惠说:
“我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什么也没有。你有个儿子,真是太好了。美惠,你的儿子,不就是我的儿子吗?我结了三次婚,没有个儿子,现在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有了个儿子,这儿子是老天爷给我的啊!我们崔家已经是七代单传啦”
这时他才知道,美惠的儿子是个私生子,生出来以后从来没有报过户口2崔百岁与她谈婚论嫁时,做的第件事情,便是给这个私生子报上了户口。
从心底里说,他非常渴望有个儿子,让崔家的香火续下去。这是父亲临终前未了的心愿。现在美惠带了个儿子过来,而且愿意把他改姓崔,实在是太好了。
他与美惠商量,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崔升东。
美惠确实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她不仅尽到了做妻子的责任,帮助崔百岁把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十分孝顺婆婆。父亲故世后,崔百岁发觉自己年到头忙于演出,在台湾各地到处奔波,对母亲照顾得太少太少,心里总是感到非常歉疚。母亲年比年老去,身体也越来越差,崔百岁将她接过来,和自己住在起。他原本有些担心,怕美惠与她难以相处,谁知美惠在生活上处处想着母亲,照顾得比他还周到,婆媳之间显得十分和谐。
仅在这点上,崔百岁对美惠就非常感激。
民国64年1975年,年迈的母亲突然中风,半边身体受到影响,手脚难以动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她要上厕所洗澡或者换洗衣服什么的,做儿子的总有许多不方便,全都由美惠服侍,吃药打针之类的事情,也完全不用崔百岁操心。
老人常常会便秘,用了开塞露之类的药物还是难以解决问题。遇到这种时候,美惠句话也不说,戴上塑料手套,在厕所里帮助她点点地扣出来。丝毫也不嫌脏。老人逢人就说:
“我是前世有福,修到了这样个好媳妇,对待我真是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啊!”
就这样,母亲在病榻上躺了两年多,崔百岁几乎没有操什么心思。他照常外出演戏,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美惠。可惜母亲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丝毫也不见好转,崔百岁和美惠请医生作了详细检查,央求医生尽最大努力,挽救她的生命。
医生告诉他们,老人患芓宫癌有段时间了,而且癌细胞逐渐已经转移到了肺部3
崔百岁大吃惊,急忙将她送进了台北长庚医院。
医生又次作了检查,告诉崔百岁说:
“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尽人道,给她些药物,让她慢慢地过去。”
崔百岁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和美惠起,轮流陪妈妈住在医院里,日夜照顾她。尽管明明知道癌症发现得太晚,他依然抱着丝幻想,也许医生能够创造奇迹,让母亲的病情得到缓解,甚至像以前那样健康。只要母亲的身体能恢复健康,花再多的钱他也愿意。
有天,妈妈的精神似乎比平常好些,把崔百岁叫到病床边,眼睛
里闪出异样的神色,轻声喊着他的名字说:
“百岁啊,做小辈的,只要孝顺老人,就是好,不在乎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我我虽然没有亲儿子,可”
“不,妈妈,你是我的亲妈妈!”
“百岁,我知道你对妈妈好。可是,有些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然,什么都来不及了
崔百岁已经听懂了她的含意,忙阻止说:
“妈妈,你不要说了,百岁都懂。百岁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养育之恩的,我永远是你的儿子。医院里要做的切,我都会做好的,钱也准备好了。”
“百岁”
妈妈却轻轻摇了摇头。
崔百岁不由得怔。
第四章生要离几次婚4
?妈妈临终前在病床上想要说什么,其实崔百岁早已猜到了。
从前,崔百岁曾经听家里的工人说过,他是日本妈妈生的。他问过爸爸,爸爸生气地瞪圆眼睛,决不许他胡说八道。他心里有疑问,可始终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后来渐渐长大,爸爸也去世了,他无意中打听到,抚养自己成长的妈妈,果然只是养母≡己的生母是个日本人!自己身上有半是日本血统!
他费了很多周折,才从爸爸的几个朋友那儿,证实了这个传言。
原来,当年父母亲都在韩国汉城生活,经营着家诊所“德生堂”。由于母亲不会生养,心想要孩子的父亲,竟然瞒着她,偷偷地与个日本姑娘好上了。那个日本姑娘,最初是来德生堂应聘做服务生的,父亲对她颇有好感。但是没有留下她,而是推荐给了他朋友的公司。暗地里,彼此有了来往。
他们很快就有了孩子——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崔百岁。
生下孩子后没多久,日本姑娘就辞掉工作,回国去了。听说她在日本嫁了人,从此再也没有与崔显扬联系过,也没有来看过孩子。只有养母像亲生儿子样爱着百岁,含辛茹苦把百岁抚养成丨人。
崔百岁从心底里敬爱自己的养母。他觉得自己与母亲从来就是血肉相连的,与人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比别人和母亲的感情更深厚。从小在养母的悉心照料下长大,心目中只有这样个母亲,对于生母的模样,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何况,生母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丝毫的印象,在他嗷嗷待哺时,她就将他交给父亲,割断了与韩国的所有联系,返回日本去了。现在,即使让她站在面前,崔百岁也觉得她与马路上遇见的任何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
“妈妈,你好好养病,身体要紧。有我百岁在,你还担心什么?你看,还有美惠服侍你呢!”
妈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崔百岁又去歌舞厅演出了1晚上,节目还在进行,他突然接到太太带着哭声的电话,说妈妈已经去了。
崔百岁只觉得眼前阵发黑,顾不得切,立即赶往医院。
妈妈趟在病床上,神色是那么平静安祥。可她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崔百岁失声痛苦,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许多朋友闻讯后,都赶往医院,帮助崔百岁起料理母亲的后事。看他显得十分伤心,劝他千万要节哀,别影响了自己的身体。
好朋友们的话使崔百岁很感动,可是母亲的离去,毕竟让他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他觉得每天这样在歌舞厅里说噱逗唱,想尽了办法搞笑,实在是太无聊。金钱对于自己也完全失去了吸引力。连母亲都没有了,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呢?
转而想,他又觉得自己被解脱了,没有任何负担,也没有任何追求,唯的想法是要好好地休息段时间,将自己的身心融合于大自然之中,让大自然的绿水青山弥合心头的伤痛。
于是,他背起行囊,既不告诉太太,也不告诉朋友,独自人漫无目标地开始作环岛旅游。累了找个地方休息,睡醒了又走向野外。
太太好不容易在台中市找到了到处流浪的崔百岁。
她几乎找遍了台湾全岛,足足寻找了三个月,总算打听到了丈夫的下
落。
“好了,该回家啦。要散心也散够了,要玩也玩够了,你还想怎么样?”见面时,太太竟显得意外的平静,“我看你应该去工作了。”
“我,我”
崔百岁无话可说,只能趁势跟她回到了家里。起码有几个月乖乖地听从老婆,说东就东,说西就西。
年中,他与美惠有了个女儿,取名为崔佩欣2到现在,崔百岁已经有了五个女儿。
在这段时间里,崔百岁又继续去歌舞厅表演。演出受到很大的欢迎,收入依然像从前那样多,可是时间久,他喜欢赌博的老毛病忍不住又犯了,而且发而不可收。
有天晚上,他演完节目后没有回家,鬼使神差般地走进了赌场,与几个赌徒起玩牌九。那天晚上,他喝了两杯高粱酒,双眼睛红红的。开始下手不重,输了几局,赢了几局,几乎是平手。后来,他就不耐烦了,下子加大了赌注。旁边有人喝彩,有人撺掇,也有人悄悄地劝阻,可是他头脑发热了,不管谁说什么,都毫不理会。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成倍地下赌注。
接连几局,他都赢了。
看见自己面前的钱堆成了山,他高兴极了。根本没想到,此刻已是深夜,他在赌桌前足足坐了三四个小时,早就该回家了。
会儿输,会儿赢。不管是输还是赢,他都被刺激得无法自抑。后来,他发觉自己的牌运在走下坡路,连几局都输了。可是心里想着要翻本,根本不肯罢休。赌注实在下疯了,怎么也收不住。此刻,连扒下身上的衣服押上,都在所不惜。
当口袋里再也掏不出张钞票,而且已经写下几张欠条时,他才颓然垂下头,今夜自己是彻底输了。
他口气输掉了将近两亿元新台币——这相当于千多万美元!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输掉这么多的钱!也许是赌场内的人故意做好了圈套让他上当,也许是自己热血冲头,脑子里团浆糊,根本就弄不清东南西北?明明知道已经输掉了几百万,早就该悬崖勒马,可是还拼命地想反本,结果陷于绝境,无法自拔,酿成了场噩梦
假如没有这件事,留在家里陪着太太和孩子,该有多好。可是,世界上哪儿都没有卖后悔药3
直到好多年以后,崔百岁还不敢回想当时败涂地的惨状。偶尔想起,仿佛胸口插进把尖刀,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疼痛,只觉得淋漓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赌输回家后,崔百岁竭力隐瞒消息,装得如无其事。他无论如何不愿让美惠知道自己输掉了这么多的钱。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美惠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简直是吓坏了。
两亿新台币,这是个多么大的数字啊,许多人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崔百岁居然在个晚上就把它输得精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的演出收入也许是不少,可那是辛辛苦苦靠本事赚来的血汗钱啊!而且家里根本没有很多积蓄,开销却很大,还要养育孩子,哪儿拿得出两亿元钱来?如果他去向大耳窿借贷,以后慢慢归还,光利息就很惊人,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尽管结婚后她曾次又次原谅过丈夫,可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原谅他的过错了。
崔百岁知道自己十分理亏,赌性起来就丧失了理智,太不象话。等到省悟过来,已经太晚了。他明白自己错了,在太太面前确实是不可饶恕的。换了别人,绝对不会赌得这样昏头。他试图跟美惠解释,甚至痛苦地留下眼泪,希望能得到谅解。可是,美惠扭头离开家,怎么也不愿理睬他。她已是铁石心肠。
既然不能得到太太的谅解,那么唯的办法就是离婚。
他实在不愿意再提起“离婚”这两个字。这些年来,次又次的离婚,真是让他离怕了。然而不离婚,又该怎么面对充满委屈的太太?又该怎么把产生了裂痕的家庭维持下去呢?
直拖了年多,太太美惠才答应在离婚证书上签字。
从此,崔百岁又是孤身人,到处飘泊。在漂泊中,他很快学会了喝酒。每当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无法向人诉说,就关起门来独自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以此解愁。
然而,什么样的酒都帮不了他的忙。
个人,往往到了走投无路之际,才会深刻地反省自己。
第五章独木舟之恋1
?十七岁的哦嘘坐在条崭新的独木舟上,手里握住根树枝,试了试它的韧劲,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鼋湖的东岸,那片神秘的森林里,长满了参天大树。在松树桧树和麻栎树的枝桠间,虬曲的藤蔓相互缠绕,遮天蔽日。墨绿的苔藓在潮湿的地皮上肆意蔓延。这里,时常听见野兽出没的声响,但是猕猴花面貍貘獐子和竹鼠,在密林深处相安无事。人们般都不敢闯进去,尤其是孩子。
家里曾经有过只独木舟,那是祖父的祖父留下来的,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四处伤痕累累,却依然很结实。
听阿爸说,当初,祖父的祖父在森林里艰难地伐下棵粗壮的柏树,用坚硬而笨重的石器,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将它刳成条小舟。他又将树枝巧妙地刳成木桨,用来划船。于是,他可以像水禽样漂过宽阔无边的湖面,像鱼儿样游过湍急的河流了。
在鱼鸟族,谁都可以用独木舟。独木舟属于大家。就像雕琢出的玉琮玉冠形饰属于大家样。然而,有次,祖父突然驾着独木舟外出漂泊,竟被大海的风浪淹没,再也回不来,让每个人都痛惜不已
西樵国的人们常常叨念哦嘘的祖父。他死的时候年纪很轻,死得那么英勇,让所有人都感到钦佩。不过,人们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望洋兴叹。大家仍然动手做独木舟,常常驾着独木舟,去鼋湖里捕捉鱼虾。满载而归时,就互相比赛,看谁捕捉的鱼虾多,看谁将独木舟划得更远。有了闲暇,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们不甘寂寞,就开始比赛划船的速度,以赤裸的肌肉和雄健的力量来博得少女们的青睐。
这些日子,哦嘘也偷偷地做成了只独木舟。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爸阿妈,还有心里直爱着的女孩水。
阿爸的身体恢复了些,但是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在家里歇息。他们知道哦嘘在做贯耳壶,做了只又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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